北城今年的冬天格外冷, 寒氣蔓延到了三月，倒春寒來得猛烈，城市一夜之間被銀裝包裹, 厚厚的雪著學校里的玉蘭花枝頭, 風一吹，雪粒簌簌飄落。

　雖然已經是第四個年頭看到這樣的雪景，但對路知宜來說，每一次的落雪都充滿了期待。

　因為程溯說過，一定會陪來北城看雪。

　路知宜推開宿舍的窗，本想拍張雪景給程溯看看, 冷風倏地吹進來, 后的室友石蘭了脖子, “媽呀好冷, 知宜快關上窗！”

　剛拿起手機的路知宜只好先關了窗戶。

　但還是給程溯發了條消息：

　【北城又下雪了。】

　程溯那邊是半夜, 肯定還沒起床, 路知宜知道他一時半會不會回, 發完就收起了手機。

　這些年靠著微信和電話維系，雖然很難, 但好在彼此都堅持了下來。

　程溯關于自己在異國的生活提得很，最初兩年兩人還會經常聊天，后來他越來越忙，路知宜進大三后也被繁瑣的考試、流綁著，兩人很難再有聊通宵的時候, 都在各自的領域努力攀升。

　路知宜也從沒有問過他什麼時候回來。

　畢竟當初程溯說過是去照顧親人最后的時。要是問, 倒像迫不及待地要他的親人過世。

　雖然日日夜夜在想念, 卻只能把一切都給時間。

　路知宜看著雪景發了會呆, 幾個室友從外面撐傘進來, 抖落上的雪花，興地關上門說：

　“姐妹們，法領館今天晚上有個文化流的宴會，聽說來學校挑人去現場做同傳了！”

　“真的假的？可法領館從來不找學生的。”

　“可能是臨時缺人？靠，好想去，我簡歷上要是加上這一筆還怕找不到工作？”

　“醒醒，你以為法領館的同傳那麼好做？咱們全系加起來估計就知宜能頂一頂。”

　A大法語系已經是國語言專業里的top，四年大學里，路知宜一路走在top之上，大二過了專四，大三被學校送去法國換進修了一年，大四回國輕松考完專八，順帶著連Delf和Dalf都一并通過。

　除了自的法語專業，同時還修了英語，雙專雙學位不說，甚至已經被保研，是所有人眼里嘆為觀止的學霸。

　“知宜？”室友喊了好幾聲的名字。

　路知宜還在盯著微信走神，沒聽到室友的話，“什麼？”

　“要我說你就別回安寧實習了，在北城還不是隨你選，那麼多學校搶著要你。”

　路知宜低頭笑了笑，“我還是喜歡自己從小長大的地方。”

　路知宜一直記著自己的志愿，為建設家鄉出一份力。

　這些年安寧更繁華了，旅游，娛樂業一如往常地蒸蒸日上，可教育行業始終差強人意。

　所以當安大朝昔日狀元拋出橄欖枝時，路知宜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他們。

　路知宜沒再聊下去，拿著傘出門，“我要出去一趟。”

　“等會。”室友從口袋里掏出一張電影票，“隔壁德語系那個師弟托我給你的，問你晚上有沒有空，約你看電影。”

　路知宜皺了皺眉，嘆氣：“你沒告訴他我有男朋友了嗎？”

　“我說了呀，可人家不信我也沒辦法。”室友把票塞給路知宜，“反正我票送到了，去不去隨你。”

　石蘭也湊過來：“話說回來，你那個男朋友四年了我們也沒見過什麼樣子，該不會是你編出來騙那些追求者的吧？”

　路知宜把電影票隨便塞到口袋里，認真說：“我真有男朋友。”

　眾人撲哧一笑，似乎本不信。

　石蘭這時想起了什麼，八卦道：“我聽說沈瑜釣到華誠的二公子了。”

　“真的？做房地產那個華誠集團？”

　“就是他們家，沈瑜最近得意得很，換了個新包還特地來學校里背了幾圈。”

　“笑死，哈哈哈哈。”

　路知宜從不參與這些八卦，準備出去拍些學校里的雪景給程溯看。

　拿傘下樓，剛出宿舍樓，手機就響了起來。

　是的準研究生導師打來的，“知宜，準備一下，待會跟我去一趟法領館。”

　路知宜：“……”

　沒想到室友們說的是真的。

　路知宜只好又折返宿舍，給自己化了個淡妝，又換了稍正式的裝，迎著風雪出了門。

　坐到導師車上，路知宜問：“丁老師，法領館不是從來不要學生嗎？”

　“不太清楚。”姓丁的老師說，“那邊似乎有人點名要你，可能是看了你過去的一些績覺得不錯，再說這種事也沒有絕對，過去你也有師兄師姐做過。”

　路知宜若有所思了片刻，又問：“是什麼活？”

　“法國的一些文化藝品展覽，到場的高名流不，你們會隨機分配到不同的賓客，但無論是誰都要小心應付，你要知道能出這種場合的都不是普通人。”

　路知宜跟著導師去過不類似的文化流活，對法國文化有很深的了解，猜想也是因為這樣才會選。

　點了點頭，“知道。”

　活在晚上七點半才開始，但為了保證流的順利展開，路知宜和一些其他的同傳被要求提前去現場了解展覽的容。

　看著窗外茫茫大雪，心想今天竟然忙到連拍張雪景給程溯的時間都沒有。

　有些可惜，這應該是今年北城的最后一場雪了。

　可程溯還是沒回來。

　打開手機，這人還沒回消息。

　路知宜自言自語地嘀咕：“不會還在生氣吧。”

　前幾天兩人打電話時，路知宜正好從學校食堂出來，路上遇到了德語系那個師弟，二話不說就給送了朵玫瑰，說什麼白人節快樂。

　全程被程溯聽得明明白白。

　后來這人表面好像沒說什麼，但路知宜總覺得他好像有點不太高興的樣子。

　路知宜嘆了口氣，用手他的頭像，在心里說：“小氣鬼。”

　整個下午路知宜都泡在展覽廳里，悉著每一個展覽的作品，和領事館的工作人員進行通。

　到了傍晚，暮降臨，北城繁華的街燈接踵亮起，整個城市被霓虹燈和雪景點綴著，溫又浪漫。

　晚上七點，領事館燈火通明，各類豪車停在門口，到場的人無一不是這北城萬里挑一的尊貴。

　路知宜和其他幾個前輩同傳站在一起，莫名有點張。

　深吸了口氣，或許是為了緩解這種張的緒，視線落到玻璃窗外。

　北城的法領館是西式建筑，外面有很大的草坪花園。

　雪還在下，場館外有幾家，影影綽綽的燈照著，讓窗外的景有些模糊。

　正看著，候在兩側的安保人員忽然筆直站定，館里的幾個負責人也一一站到了臺階前。

　路知宜探長視線，只見兩輛黑的轎車緩緩駛進來，在草坪上停定后，前排的車里下來了幾個西裝革履的人，幫忙打開后車的車門，又拿來一輛椅。

　車里似乎下來了一個老人。

　有專人畢恭畢敬地扶他坐到椅上，再之后——

　一個年輕男人從車里走了出來。

　他個子很高，形落拓拔，從車里出來的瞬間很淡然地扣著上的西裝，隔著很遠都能到那種渾然的矜貴。

　路知宜看得并不清楚，們將那個年輕男人圍住，似乎一直等的就是他，燈麻麻地照過去，晃得路知宜眼花。

　收回視線，想起導師叮囑的那句話——能出這樣場合的都不是普通人。

　呼了口氣，沒來由地覺得更加張。

　邊的同傳前輩在小聲八卦：

　“那人是誰啊？看起來好年輕。”

　“你們還不知道？林家老爺子來了，旁邊那個應該就是他孫子，林家太子爺唄。”

　“怪不得領事親自出去接了，他都好幾年沒過面了吧？”

　“奇怪，以前怎麼沒聽說他有孫子？”

　“你以為娛樂圈呢，有個孩子就宣，他們這種家庭私都做得很好的。”

　……

　路知宜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他們閑聊，腦子里卻一直在背那些展覽作品的資料，生怕辜負了導師對自己的信任，在這樣的場合出錯。

　賓客陸續場，活也即將開始。

　七點整，總領事先進行了一波謝致辭，發言結束后，大家捧著酒杯便開始了自由的欣賞和流。

　今晚涉及的作品有油畫，電影，食等多個藝領域，路知宜去法國流的那一年深了解了當地文化，所以在法國領事給賓客做介紹時，可以非常快速地翻譯出那些作品的背景和意義。

　接待了幾個賓客后，路知宜忽然看到了那個坐椅的老人。

　他后的人將他推到了路知宜面前。

　老人穿得很樸素，但異常干凈整潔，且一眼看去有種讓人肅然起敬的氣場。

　“你好。”他竟然和路知宜先打了招呼。

　這讓路知宜有些意外，馬上也低低地頷首，“您好。”

　領事館的負責人似乎很重視老人，馬上熱地走過來為他介紹了中世紀的一副油畫作品。

　路知宜也很迅速地做著同步翻譯。

　老人又去看了旁邊的一部作品。

　路知宜沉穩冷靜地翻譯著負責人介紹的每一句，甚至為了讓老人聽得更明白點，加了很多中國文化的表達方式。

　連著介紹了四五部作品，老人微笑著點了點頭，“不錯，謝謝你。”

　不遠有人路知宜過去幫忙，路知宜應了一聲，笑著跟老人道別，“有需要可以隨時我過來。”

　走后不久，一直在暗的修長影才緩緩走出來，手輕搭在椅上，“我來。”

　隨從點頭：“是。”

　林正國揚了揚眉，小聲沖他說：“丫頭比視頻里漂亮。”

　他很輕地彎了彎。

　手機震，他接起，耳邊是人帶笑的聲音：

　“小姨送你的驚喜，還滿意嗎。”

　他微頓，輕笑，“謝謝。”

　視線落到不遠的那個影上。

　臉瘦削了些，化了妝，長發帶著微卷，穿著溫的裝和高跟鞋，翻譯時帶一點笑，自信又溫。

　站在那里，依然像一束一樣。

　無論隔多久，無論看多次，都還是會讓他心。

　林正國這時擺著手，“乏了，推我進去休息會。”

　坐了十多個小時的飛機回國，落地稍作休息便趕來參加這場宴會，的確容易疲憊。

　一行人很安靜地了休息室。

　路知宜做完手頭那位賓客的翻譯工作后，再回頭去尋剛剛坐椅的老人，卻發現展館已經沒了他的影。

　看了一圈，隨著又被走，也逐漸忘了這件事。

　宴會一直持續到晚上九點，路知宜游刃有余地完了所有翻譯工作，被告知活結束后，終于松了口氣，心想總算沒給導師丟臉。

　九點十分，路知宜從法領館出來，迎面而來的瑟瑟寒風讓沒忍住打了個冷。

　過來的時候把傘落在了導師車上，這會兒邊也沒個人，只能走快一點打上車再說。

　安靜的晚上，路知宜快步走到最近的馬路上，可大概是下雪的原因，網約車已經排了幾十個號。

　路知宜走到一路燈附近耐心地等。

　有雪花落在肩頭，微微抬眸，看到暖黃的路燈下，雪花像細碎的紙片一樣紛紛揚揚，在空中撒著晶瑩細碎的。

　原來夜晚的雪景也這樣朦朧迷人。

　可惜程溯不在邊。

　路知宜忽然有些傷，出神地看著飛雪，過了會，輕輕出手，不知在等著什麼，又或是盼著什麼。

　雪粒輕地落在指尖，落在手心，落在上。

　程溯，北城又下雪了。

　你在哪。

　不知想到了什麼，路知宜忽然蹲下來，在厚厚的積雪上寫著“CSLZY”

　像四年前分開時給他寫的一樣，在兩人的名字中間畫了一顆心。

　看著自己歪歪扭扭的作品，路知宜想笑，眼里又有些酸。

　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莫名地想他。

　很想很想他。

　微頓，路知宜把寫在雪里的名字拍下來發給程溯，并告訴了他自己眼下的心。

　【我想你了。】

　手機滴一聲，很快收到了回復。

　【我知道。】

　路知宜被這回復氣笑了，認真地對著屏幕打字，本想說他怎麼這樣不解風，可話才打了一半，忽地覺落在上的雪不見了。

　路知宜愣了下，下意識抬頭，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頭頂上方多了一把黑的傘。

　還沒回神，單薄的被披上了一件溫暖的西裝。

　只是一瞬，路知宜所有作頓在那。

　呼吸幾乎屏住，心跳也不覺加速，重重地在口跳著。

　清楚地知道有人站在自己后，雖然沒看到他的樣子，可只這一件外套的溫度和氣息，路知宜已經知道了是誰。

　有些不敢相信，怕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幻覺，怕希太大過后是無盡的失，站起，過了很久很久才緩緩轉過去。

　等終于看清他，路知宜囁喏著，眼里忽地溢出淚。

　面前的男人撐著一把黑傘，白黑，帶著自己過去送他的金邊眼鏡，眼底染著漫天風雪的。

　“我知道。”他溫而輕地的臉，“所以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