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章契機
甘雨死了,怎麼會……
溫印見李裕眼中寫滿驚詫,應當也全然沒有料到。
溫印上前,在案幾對面落座,“我的人昨晚去了濮酒肆,但是等到很晚都沒有見到甘雨,他當時是想尋酒肆的掌柜側面打聽,但他留了心眼兒,如果甘雨是在此出的事,那他如果問起就也暴了,所以他沒尋掌柜打聽,就當自己獨自一人喝悶酒,一直喝到很晚,但整晚都沒見甘雨面……”
李裕心中清楚,甘雨如果沒出事,昨夜一定會去濮酒肆;甘雨沒去,要麼是被什麼事拖住了,要麼是被擒住,再要麼,甘雨真的死了……
李裕眼中逐漸浮上一抹黯沉。
溫印繼續,“甘雨是鴻臚寺丞,要打聽這樣的京很容易,只要知曉他在何,總有辦法能接頭上。于是等到今日,我的人輾轉了幾次,無論是側面打聽,還是找人核實,都確認甘雨已經死了,是在宮變之后的十余日出的事。”
宮變之后的十余日,那也有月余了。
甘雨在月余前就死了……
李裕陷了沉寂。
甘雨到底出了什麼事?
還有其他什麼人牽涉其中……
甘雨一死,這些都了解不開的謎題,但又會影響他之后的判斷。
除卻李裕醒來的那日,溫印還沒見過李裕這幅模樣……
溫印又道,“甘雨只是鴻臚寺丞,階不高,而且這個份也不起眼,如果之前甘雨一直藏得很好,眼下卻突然出事,李裕,恐怕你要做好準備,他的份被發現了。”
李裕看。
溫印說的,就是他方才想的……
李裕聲音里略微帶了嘶啞,“溫印,我可能需要自己想一想,讓我自己待一會兒靜一靜。”
越是這種時候,他反而越沉穩,不似早前的年模樣,而是東宮儲君。
“好。”溫印起。
起簾櫳出屋時,溫印轉看他,只見李裕的目還凝在案幾上的一,環臂出神,是在思量事。
溫印心底澄澈,好容易有甘雨這條線索,在李裕看來,起碼應當是最穩妥的,也是最容易的,所以才會讓先找人接。
但沒想到,這條線索才剛開始,就斷了……
這是條暗線,一旦暗線被發現,還可能藏著更多的禍端。
溫印知曉李裕為什麼會剛才那幅模樣,出了甘雨的事,李裕早前的打算恐怕要全盤推倒了……
這幾日斷斷續續都在落雪,腳踩在雪上咯吱作響。
溫印披著狐貍披風,黎媽扶著,“夫人怎麼想著去梅苑了?”
溫印輕聲道,“不能一直呆在屋里或苑中,久了,旁人或多或都會懷疑,我是,你也是,所以空來來梅苑散散步。”
黎媽會意,“還是夫人周全。”
溫□□中惦記著甘雨事,也擔心韓渠,遂又問道,“對了,黎媽,晚些尋盧管事一聲,我早前讓換的桌椅,陳設還有屋中各的盆景年前能換好嗎?要他問起來,就說我說的,新年新氣象。”
“好。”黎媽應聲。
周圍沒有旁人,只有朱媼和另外兩個使的婆子遠遠跟著,黎媽悄聲問起,“夫人平日對這些也不曾這麼講究,這次怎麼……”
溫印沉聲,“問起來,就說我講究。”
黎媽點頭。
溫印不傻,如果單單只是折騰建一暖亭,旁人多都會覺察,但把旁的都一并折騰了,暖亭這才不引人注目。還要繼續折騰,這一陣是桌椅,陳設,盆景。等開春了,池塘花苑,還有長廊,都要一遍……
行至梅苑中的那廢棄的舊亭,溫印駐足。舊亭已經年久失修,破敗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溫印想起李裕晨間同說起過離院和思楚苑的由來,那這,應當就是早前的思楚亭了。
之前在梅苑見過,并未覺得特別,但在聽完思楚亭的由來,反倒想在這坐一坐,“黎媽,走得有些累了,在這歇一歇。”
“好。”黎媽朝后的朱媼道,“收拾一下,夫人要在這歇腳。”
朱媼趕和旁的使婆子連忙上前,很快便將舊亭中歇腳的地方收拾出來,干凈,又置了坐席、墊和茶。
黎媽給溫印泡茶,朱媼幾人則在遠候著。
黎媽在廳中伺候時朝溫印說起,“對了,夫人,今日還有一事。”
“怎麼了?”溫印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吹。
黎媽道,“這些時日,老奴不是時常麻煩院中的軍幫忙掃雪,也會塞些酒錢給這些值守的軍嗎?一來二回,也都絡了。今日晨間,老奴請他們幫忙掃雪的時候,他們說話也沒避讓著,老奴聽有人提了,說蒼月的太子明日會抵京。”
“蒼月太子,柏靳?”溫印微訝。
黎媽應道,“老奴也不清楚,就聽他們提了一,便想著同夫人說聲。”
蒼月太子柏靳,溫印倒真聽過。
蒼月與長風毗鄰,在臨近諸國里,蒼月時局最穩,柏靳對商家的政策又很開明,同蒼月做生意,后顧之憂很,所以婁家近年來同蒼月做的生意逐漸增多,而且都是可以走量,也持久的生意。
溫印又抿一口茶水,而后才放下茶盞,如今在離院,耳目閉塞。黎媽若不提起,都不知柏靳來了長風過國中。
但眼下長風正值多事之秋,柏靳來長風做什麼?
從梅苑離開,溫印又去了書齋坐了好一陣子,在書齋了用了晚飯才回了苑中。
元寶守在屋外,悄悄同溫印說,殿下在屋中坐了一日,幾乎沒怎麼,也沒吃東西……
東西都沒吃,溫印心中約莫有數了。
“我知道了。”溫印起簾櫳了屋中。
已經夜,案幾前的燈盞會映人影,所以李裕已經不在案幾前,而是在床榻上,同早前一樣,靠著床榻臨近的墻側屈膝坐著,一手搭在膝蓋上,一手隨意放在側,仰首著一出神。
其實李裕不提,也能猜出幾分。
像甘雨這樣的關鍵角出事,事已經不像早前想象的那麼簡單……
甘雨同李裕幾乎沒有什麼接,份都被發現,那甘雨若是出事,甘雨背后這條線便幾乎不能再用了。
李裕不能冒這個險。
甘雨的死,讓李裕騎虎難下,也進退維谷。
李裕年紀不大,眼下還能安穩坐在這里,沒有頹喪,就已經不容易了……
“不吃東西嗎?”溫印輕聲問起。
李裕還在思緒中,下意識應聲,“我不。”
溫印沒有勉強他,只是看了看他,“那我去耳房洗漱,你有事喚我。”
李裕應好。
溫印從耳房出來時,頭發已經干,只有發還沾了些許水汽,早前的裳也已經換下,換上了睡前穿的裳,臉上帶著沐浴后的紅潤。
李裕微怔。
“別想了,明日再說。”溫印手去抱被子,應當是想睡地上,李裕手握住的手,打斷道,“溫印,我想到一些事,你能聽我說嗎?”
“好。”溫印也屈膝上了床榻。
李裕放下錦帳,錦帳里,兩人像昨晚那樣并肩坐著。
李裕沉聲道,“我今日反復在想甘雨的事,后來發現陷了誤區,想來想去都是關于甘雨如何暴,是誰泄了甘雨的份,甘雨這條線中哪些人有嫌疑的,越往深想,可能的況就越多,便一直陷泥沼出不來。剛才暫時將甘雨的事放在一遍,跳出去想,忽然間便通了,如果這個人不是甘雨呢?”
李裕目看向他,溫印微訝,不是甘雨?
“嗯。”李裕輕聲道,“李坦謀逆,父皇被,我一直昏迷不醒,被隔絕在離院這個地方,時間越久,我的人越不清楚我的況,便越想打探我的消息,就只能鋌而走險。甘雨很可能只是其中一個,但一定不是最后一個。甘雨出事時,已經宮變十余日,我那時昏迷不醒,李坦特意把我扣在離院里,沒人知曉我究竟是死是活,我昏迷的時間越長,我的人就會越沉不住氣,他們會設法打探離院中的消息,李坦就可以順藤瓜,將我的人一個個拔掉……”
溫印明白了,“所以,有很大可能不是誰泄了甘雨的份,而是甘雨在打探你消息的時候,了馬腳,暴的份。李坦其實并不知道朝中哪些是你的人,但他拿你當餌,你的人就會一個個浮出水面。”
“是。”李裕看,“所以我如果還昏迷著,會有源源不斷的人涉險;但我要是醒了,他們就不會輕舉妄,他們知道,我會在合適時機找他們。”
溫印會意。
但很快,溫印又反應過來,“但你醒了,就要直面李坦……”
李裕低聲道,“只要我還活著,就不可能永遠不面對他,這是遲早的事。”
錦帳中只有微,溫印看他。
他昏迷著,李坦能對他做的,也只有將他安置在離院,尋他母親忌日這天讓他親;但他若醒了,以李坦的心氣度,一定會當面辱他……
“李裕……”溫印溫聲。
李裕沉聲道,“我想要從李坦手中重新拿回這些東西,該面對的始終都要面對,而且這段時間不會短,我再想想適合契機,但當聯絡的人還要繼續聯絡……”
溫印輕聲,“甘雨這條線斷了,其他的線很可能也斷了,如果這些線都曾暴在李坦眼皮底下,多試幾次,我們很可能會被他發現。”
李裕看,“有一條絕對不會主打探我消息的線,雖然曲折,但這條線安全。在城南菜市口,有一個屠夫丁勝。”
溫印:“……”
誠然知曉這條線可能會另辟蹊徑,但忽然從甘雨一個大理寺丞畫風變了一個菜市口的屠夫,溫印一時沒反應過來。
李裕繼續道,“早前在東宮時,我邊有一個信任嬤嬤宛嬤嬤,母后過世前讓離開了東宮,而后又避了三五年再回的京中。母后當時是說,給我留條屏障,宛嬤嬤就是。丁勝是宛嬤嬤的兒子,只幫我傳遞機消息,他和甘雨不同,丁勝不在朝中,絕對不會主打探我的消息,所以丁勝這條線是游離在朝中之外的線,但接過他消息的人,都是朝中的封疆大吏。”
溫印聽完,眸間微微滯了滯。
丁勝才是李裕手中的一條線,用來聯絡關鍵,且握有實權的人。
丁勝比甘雨更重要,所以李裕才沒有一上來就用丁勝這條線。
但眼下,李裕不得不啟用。
溫印問道,“那,要傳什麼消息給丁勝?”
李裕湊近,“讓他告訴四喜丸子一聲,我要盡快見他。”
溫印沒忍住笑了笑:“四喜丸子?”
李裕握拳輕咳,“嗯,就是四喜丸子……”
溫印又沒忍住笑了起來,雖然有些不合時宜,但還是開口,“你,不像會取這類暗號的人。”
李裕輕嘆,“是對方自己取的。”
溫印再次笑開,忽然覺得,能自己四喜丸子的人也是極有趣的人。
“我知道了,我會安排的。”溫印眸間還有笑意在,“你早些睡。”
“你呢?”李裕意外。
“今日在書齋看到本話本子很好看,還沒看完,想看完了再睡,你先睡。”溫印尋了個理由下了床榻。
李裕沒穿。
溫印是不想像昨晚那樣,同他說著說著話就睡了,所以先等李裕睡了再說。
溫印去了案幾和小榻間的狹小空間窩著,一面烤著碳暖,一面隨意翻著話本打發時間,但其實對話本沒太多興趣,沒過多久就看累了,上下眼皮子也打著架,但都盡量撐著。臨近小榻就有炭暖,溫印看著看著便趴在案幾前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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