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兩個番子一路追蹤著小寧兒跟到了林嘉所居的宅院里。待小寧兒進去,門關上,瘦高的問矮壯的∶“你看見了沒?”矮壯的說∶“看見了,下盤真穩,是練家子。”他們說的是馬姑姑。
外行看熱鬧,行看門道。馬姑姑往那里一站,走那兩步,行家里手就看出來了。
瘦高的說“怪。”
因這片區域非是什麼富貴區域,都是殷實人家,兩進、三進的宅院。可能是家有幾頃田的讀書人家,也可能是金陵的七八品的小人家。
看那婦人的打扮,像是護院。這樣的練家子,一般人的人家里見。所以說怪。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
張家那個事,跟鄰居打聽了一圈,再結合張安的快速消失,兩個人就已經在懷疑張家是被人做了局。
這種局他們太悉了,廠衛也常做。
往當的人家里安眼線哪那麼容易呢。大家子里都是世仆家生子,本不進外人。
便尋那些被信重的管事、寵的妾室,甚至于得力的大丫鬟,其父親兄弟兒子去賭,欠下巨額賭債,要麼還錢、要麼賠命,要麼……幫廠衛做事。
都是套路。
“若真是,生得那樣貌,可能被囚起來了。”瘦高的跟矮壯的說。這般人,設局弄到手,關起來做個臠,也不稀奇。
待看到鄰居有婆子端著板凳坐在門口擇菜,便過去塞幾文錢打聽∶"那戶人家怎麼大白天地關著個門"
“一直就那樣,搬過來就那樣。也不跟鄰居來往。喬遷酒都沒請一桌,也不見給鄰居們些見面禮。" 婆子問,"你打聽家干什麼"
瘦高的低聲音道∶“實不相瞞,我們家姑娘跟他表哥私奔了,我們是奉主人命來找的,一路追到了這里,有點懷疑那家……"
婆子一拍“十有八九就是了。他家搬過來的時候,我瞅見一個小娘子下車,戴著帷帽。進去了再沒出來過。日日關著大門。你說著沒做虧心事,鄰里鄰居的,誰家一天到晚地關著大門啊。看我家,都敞著。”
一番打聽之后,瘦高的對矮壯的說“看來是被關起來了。”矮壯的說∶“直接上門吧。”
直接上門就是換上制服,領著本地的差役直接拍門。瘦高的說"先探探,探準了再上門。"矮壯的道“不好探,那婦人我看著不簡單。”說的是馬姑姑。瘦高的道“總有出門的時候吧。”
二人便在這一帶打轉,先清了地形。
第二日上午轉轉沒什麼收獲,中午去吃了飯。吃了飯過來,季白來了又走了,二人正看見馬姑姑出門。機不可失,失不再得。
瘦高的當即就從后墻翻墻進去了,到正房。
窗戶支著氣呢。
從里往里一看,次間里有個梳著婦人頭的歪在榻上看書。那張臉,和畫里的人太像了。就是。
正左右無人,院子寂靜。瘦高的拉開窗就跳了進去。
林嘉不想午睡,在次間里歪著看書,突然跳進來一個大活人!差點就了。
那人語速飛快“姑娘別我在找杜蘭之林嘉娘可是姑娘”
杜蘭這名字阻止了林嘉的驚。世上竟還有人能得出來杜蘭這名字。
林嘉站起來,驚疑不定地看著這人∶“是我,你又是什麼人?為什麼知道我娘的名字?”
男人掏出了份令牌,躬雙手奉上。林嘉看了更吃驚"東廠"世人誰不知道東廠。
男人道∶"卑職命,前來尋找當年離京出逃的宮娥杜蘭。一路追查至陵縣,又至金陵凌尚書府,再到張家,原以為找不到姑娘了,不想機緣巧合,終我們尋到了。姑娘,杜蘭非是你生母,姑娘生母,乃是貴人。姑娘還有親在世,正在尋找姑娘。”
好像做過這種夢。
夢見自己的爹是貴人,來找自己了,從此就不一樣了。但這現實和夢似乎不太一樣。也找來的太晚了。
林嘉深深地吸幾口氣,讓自己冷靜,發問∶“我的生母是誰?父親又是誰?為什麼我娘要帶我逃離京城還在世的親又是誰,為什麼到現在才找我"
瘦高的心想,這姑娘頭腦蠻有條理。
瘦高知道要尋的是個公主之,但也知道,林嘉的出有問題。這等事,怎能由他來說。便避重就輕地道∶“還在世的是姑娘的外祖母,是宮中的林太嬪。其他的,小人不知。”
為什麼會不知?旁的不知,為何連父親是誰都不知?公主兒的父親,難道不該是駙馬?林嘉道“你這樣說,無法取信于我。”
瘦高的沒辦法,道∶“姑娘須知,先太后掌權多年,京城、宮闈曾有過許多。不說勛貴人家、文臣武將,便許多親王府里都曾流河。當年發生什麼,小人不知,更不敢說。小人知道的,都是林太嬪待的。”
“杜蘭原是太嬪邊長大的宮娥,后賜給姑娘的生母淑寧公主。這中間發生了什麼,小人不知道,只知道杜蘭公主之托,攜姑娘逃出了京城。”
他又說了一些杜蘭的特征,包括背上的鞭痕 ∶ “說是三道左向的,兩道右向的。當年因犯錯遭鞭刑,差點死了,是林太嬪救了的命。”
子的特征都知道,林嘉再無懷疑了。屏息,問“那你來……是要帶我、帶我回家去嗎”
“是,林太嬪在京城,盼著與姑娘團聚。”瘦高的道,“姑娘可是被人囚于此?姑娘莫怕,卑職這就去應天府支派人手,咱們正大明地走,管他是誰,沒人敢攔東廠辦事。"
林嘉一驚,口而出∶“不可!”瘦高的看了一眼。
林嘉定定神,道∶“我沒有被囚。你既去過張家,該知道張家出了什麼事。我是被人救了,安置于此。不必大張旗鼓。"
瘦高的道“那姑娘與此間主人待一下,與我等回京城吧。”林嘉卻沒說話,垂下了頭去。瘦高的眼睛一掃。
張家不過一普通小商戶,這屋子里卻著富貴致,本不是張家那樣的人家能比的。說什麼“被救”,這明眼一看就知道是被人金屋藏了。
男事最難說清楚了,尤其是子,哪怕一開始不愿意,若委了這男人,也就認了。但番子上有任務,須得帶林嘉回京城。
他道∶“要不然咱請此間主人一起去京城。此間主人既于姑娘有恩,想來貴人定會嘉獎。不知此間主人是何人,讓卑職去與他接洽一下。”
林嘉抬起眸子,道∶“不必。此間主人有許多不便,我不想給他添麻煩。你也不要去管他是誰。"
瘦高番子道“卑職的任務本就是姑娘,別人的事咱不多管。”
林嘉道∶“你給我幾日時間,我還有些事得理一下。待我收拾完這的事,便與你走。”
番子正要答應,林嘉又道∶“我希……到時候能走得安靜,不驚任何人,能做到嗎?”瘦高番子痛快答應"都聽姑娘的"
既然說了不想驚旁人,那眼下番子就打算怎麼進來的就怎麼再出去。正要走,林嘉忽然問他∶“我的世,是不是有很大問題”
番子頓住。
因番子其實是知道一點的,也并非真如他說的那樣全不知道。林嘉將他的神看得明明白白。
“我知道了。”道,“不管怎麼樣,我要去見見我的親人。”“如果京城有我的家,我得回去。”
馬姑姑趁著林嘉歇午覺出去逛了一圈,回來的時候看林嘉醒著,還說了一句∶“今日醒得早啊。"
晚上吃完晚飯又和小寧兒閑聊,八卦∶“姑娘讓季白帶話給公子呢,你說公子什麼時候會來?”小寧兒猜道"兩天三天"馬姑姑吃地笑"明日必來。"
林嘉雖然讓季白帶話給凌昭說不必著急,但凌昭果不其然在第二天就踏著暮來了。林嘉剛洗了澡,坐在榻上看書,小寧兒正幫頭發。凌昭悄無聲息地過去,接過了小寧兒手里的布巾。
過了片刻,林嘉才覺出不對,一轉頭,幫頭發的不知道何時變了凌昭。見發現了,他笑了。一時,風也,心也。
“有什麼事要找我來”他問。
林嘉在這邊的生活很安寧,有馬姑姑看家護院,安全問題不用擔心。季白至多三日便要來看一回,一切都如常。
只他每天都在想,想見。
聽季白說要見,他便覺得心有靈犀了。定是也忍不住想見他了。
林嘉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反問他∶“這些天都在做什麼”
“還是像往常,父親的手稿整理得差不多了,在編纂目錄。”他道,“寫了些以后回京城要用的文書。"
“去過一回族學里,給子弟們講講課。”“畫過幾幅畫,寫過幾幅字。”
布巾掠過發,他的指背到了脖頸的皮。“其他的時間,在想你。”
林嘉氣、屏息,脖頸控制不住地起了一片皮疙瘩。
房間里的空氣遠高于這秋夜該有的溫度。且都是發間、頸窩里散開的馨香。
凌昭屏住呼吸,低低地喚∶“嘉嘉……”林嘉轉頭看他。他的面孔近在咫尺。抬眼看,看進了他的眸子里。
好像幽黑的漩渦一樣,要把人的神魂都吸引去。
凌昭按住榻幾,將林嘉鎖在前。那滟滟的他在夢里嘗過無數次了。他俯向的面孔過去。林嘉閉上眼,睫微。
凌昭只覺得嚨火燒一樣干。
離那夢中的越來越近,仿佛那中含著一汪清泉,能滅了這火,能去了這魔。
“凌熙臣……”
林嘉卻睜開了眸子,睫微,聲音也微。"給張安下的,是避子藥嗎"
的聲音輕得只有他能聽得見。吐氣如蘭。
卻將火焰澆滅,心魔退卻。凌昭渾都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