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老爺子一年年老了，手里握著的那些權也該找個人代了。

　只可惜他那一兒一都不，前者愚昧，后者貪婪，都不足以讓他放心權，唯一滿意的人選就只有他那孫子陸西驍。

　“老爺子。”陸西驍走進老宅，在客廳見到他。

　“回來啦。”陸老爺子抬手招呼，“坐。”

　陸西驍坐到一旁沙發。

　到如今，他跟陸家的實在得可憐。

　說來，自從沈嵐去世后陸西驍就跟陸家淡了聯系，只是那時年紀還小，人又在平川市，總免不了瓜葛。

　“您找我有事？”

　陸老爺子讓人給他倒茶，問：“最近怎麼樣？”

　他淡笑：“好。”

　“之前你和在網上鬧出來那些事，我倒也看到了些。”

　陸西驍挑了挑眉，沒說話。

　他如今已經完全不依附陸家，自然也沒必要為著周挽的事去向旁人解釋，也不在乎他們到底接不接周挽。

　“你就真那麼喜歡？”陸老爺子問。

　陸西驍笑了下，坦道：“是，非不可。”

　陸老爺子頓了頓：“你們回B市前帶一塊兒來吃個飯吧。”

　陸西驍抬眼。

　他很清楚陸老爺子是個怎樣的人，片刻后，他笑著喝了口茶，索將話都撂明白了：“老爺子，您這突然松口，是要跟我談什麼條件麼。”

　“我如今哪兒還能跟你談條件？”

　陸西驍懶散地扯起角。

　“只不過有件事要請你幫忙。”

　陸西驍：“您盡管說。”

　陸老爺子看著他，嘆了口氣：“爺爺年紀大了，很多事都管不了，只是我們陸家的產業，除了你給別人我都不放心，阿驍，回來吧。”

　陸西驍確實沒想到會找他說這個。

　“我不想再糾纏在陸家的瑣事中。”

　陸終岳和陸啟蘭都盯著，要是真把產業到陸西驍手中不知道還要鬧出多幺蛾子，陸西驍不想再去冒任何會傷害到周挽的風險。

　“當初高考結束，我會同意出國就是想好了要借此擺陸家對我的控制。”

　這些想法瞞不過陸老爺子，但他還是讓他出國了。

　他無非是沒想到，陸西驍真愿意為了一個人放棄那麼大的家業，也沒想到他真能靠著自己能做出如今的就。

　“可你畢竟流著的是陸家的……”陸老爺子說。

　“我上有一半是我媽的，當初因為陸終岳干的混蛋事把到那樣的地步，我怎麼能當作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回到陸家。”

　陸西驍看著他，神平靜，聲音很淡，“爺爺，你們都不知道那時候我是怎麼過的，但周挽知道。”

　“您不知道我從前有很嚴重的恐高癥吧，是當年留下的影，去國外前兩年每次下飛機我都要心悸很久，這些你們都不知道，也不在乎。”

　“我以前覺得自己孤單的，想有個真正的家，可到現在，我其實已經不在乎你們知不知道。”

　“有些事不是想彌補就能彌補的，過去了就過去了，再也挽回不了。”

　陸老爺子看著他，一時說不出話。

　“您放心，我清楚自己長這麼大了不陸家提供的資源，陸家有事我一定會幫，您年紀大了我也會照料，但僅限于此，除此之外，我會去過屬于我的生活。”

　陸西驍聲線平靜，沒有刻意的疏離，只是沉緩得毫無起伏。

　陸老爺子這才確信，陸西驍確實長大了。

　而這種長大，更是說明他也確實不會再回來了。

　……

　離開老宅，陸西驍給周挽發信息。

　[6：還在家？]

　[周挽：嗯。]

　[6：我現在過來。]

　他開車過去，輕車路地走進小區，當再次踏上樓道的水泥地忽然想到從前的事，也想到那幾張被塞進門的績單。

　陸西驍腳步一頓，快步過去。

　門虛掩著。

　他推開門，周挽背對他，懷里抱著個袋子，聞聲回頭：“你來啦。”

　“嗯。”陸西驍走上前，幫拿過袋子，“這是什麼？”

　“我的一些東西，之前沒帶走，我收拾了下。”

　“嗯。”

　“還有——”周挽頓了頓，抿，輕聲道，“你高三時的績單。”

　陸西驍挑眉：“看到了啊。”

　“就在門口，一進來就看到了。”周挽忍不住低下頭，看著鞋尖，“你那時候應該很討厭我才對，為什麼還要往門塞績單？”

　“那時候是煩你的。”

　他漫不經心地笑，“可我不是答應過你，我永遠都會在你邊。”

　他說得理所當然。

　好像那幾年都只是匆匆一瞥之間。

　陸西驍牽著周挽走出破舊的小區，正是夕西下，落日余暉照耀，天際一片橙紅。

　“陸西驍。”

　“嗯？”

　“郭湘菱走了。”

　陸西驍稍頓，沒說話。

　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這個“走”字意味著什麼。

　“最后一個和我有緣關系的人也不在了。”周挽輕聲道。

　“我們結婚吧。”

　他開口很快，說得極為自然，像是閑聊般說出了這句話。

　周挽緩緩轉過頭，看向他。

　男人黑沉的眼底被夕照得很淺，垂眼注視著：“我會是你的親人，會一直陪著你。”

　會一直陪著你。

　就像那張紙的背面寫下的：

　周挽，我不食言。

　既然答應過你會陪著你，我就一定會陪著你。

　B市見。

　……

　“如果我本沒有去B市，你找不到我怎麼辦？”周挽忽然問。

　“我沒有想過你會不去B市。”陸西驍了指骨，笑著說，“畢竟我的挽挽這麼厲害，一定會考上華清大學。”

　那些連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歲月。

　陸西驍一直相信著。

　“挽挽，我不喜歡說永遠，總覺得沒有人能決定‘永遠’，太輕易說出口反而輕浮，毫無分量。”

　他沉聲道，“但我答應過你的永遠，我一定會竭盡全力去實現。”

　我會永遠陪著你，不論是那個渾渾噩噩的18歲的陸西驍，還是此刻就自我的27歲的陸西驍，亦或者是白發蒼蒼的80歲的陸西驍。

　都不會食言。

　……

　乘著夕前行。

　沒有直接回家，陸西驍帶去外面吃了晚飯，回來路上經過明中學。

　近幾年學校重新裝修過，門頭修葺過后很有派頭，四個金大字閃閃發。

　“去看看嗎？”陸西驍側頭問。

　周挽看著門頭上的大字，點頭：“嗯。”

　已經記不清多久沒有回來了。

　如今正放寒假，學校里一個人都沒有，大門關著。

　“怎麼進去？”周挽問。

　陸西驍牽著手走到一旁的圍墻，他倒退幾步，突然加速，一蹬就過墻頭，而后朝周挽出手。

　周挽怔了怔，仰頭看著他。

　冰涼的月灑在他上，周都散發出盈盈的芒，讓眼前這景象和記憶中某重合。

　周挽忍不住彎起：“我見過你翻墻。”

　陸西驍揚了揚眉，不置可否。

　讀書時候他翻過不回墻。

　周挽說：“那時候你還給了我一罐冰飲料。”

　這倒是全無印象。

　“什麼時候。”

　“軍訓的時候。”

　軍訓。

　高一正式校開學前。

　陸西驍笑了聲：“你暗我那會兒啊？”

　“嗯。”

　“你這暗倒真是暗，一點沒讓人看出來。”

　周挽將手遞給他，陸西驍握住，手臂用力，很輕松地將也拽起來。

　從前他們翻的都是矮墻，如今修繕過后變高不，陸西驍本想先跳下去，然后再將周挽抱下，免得傷扭腳。

　誰知話還沒說出口，就作利索地跳下去了。

　陸西驍跟著跳下去，拉住手臂：“疼麼？”

　周挽搖頭。

　底下是厚厚的草，有緩沖。

　這才回答了他前一句：“那時我自己都不知道這就喜歡，只是被你吸引，有時你出現在學校我就忍不住去看你。”

　那時候的周挽，覺得自己連喜歡人的資格都沒有，更別提會去告白。

　陸西驍揚眉：“喜歡我臉啊？”

　因為他這話，周挽不由偏頭去看他的臉：“嗯。”

　周挽實在不像是個看臉就會喜歡人的。

　“行。”陸西驍笑了聲，科打諢道，“那以后我得好好護著這張臉，全靠它以侍人了。”

　周挽彎眼，被他牽著往校園里走，順著他話道：“嗯，千萬不能變老。”

　明明是他先開始說的這話茬，到此刻又不樂意了，著周挽的臉往外揪，懶聲威脅：“你再說一個試試。”

　周挽不說話了。

　陸西驍是個吃不吃的，輕嗤一聲，松開手。

　周挽主去牽手，順勢給他捋了捋。

　“陸西驍，你知道那時候你最吸引我的是什麼嗎？”

　周挽微微仰起頭，看向天上月，“因為你很坦。”

　明白那時陸西驍的混不吝，也清楚他的野難馴。

　只是當我看向你時，周遭一切都虛化，只剩下一個你，帶著這世間最清冽的風，吹我晦暗的藏之地。

　……

　他們走過教學樓的走廊，走過偌大的場和籃球場，走過樹林與池塘。

　過去的一點一滴都涌腦海。

　如果沒有陸西驍，周挽或許已經死在那間煤氣泄的屋子。

　如果沒有周挽，陸西驍或許也已經死在了某個無人知曉的深夜。

　有時候很難分清，我到底是從何時開始你。

　可不論是何時，從我上你的那一天起，我就再沒有停止過你。

　從前沒能一起好好逛過學校，今天他們手牽手在學校里逛了一圈又一圈。

　周挽常聽人慨，讀書時在福中不知福，等到畢業步社會做過最好的夢就是，一覺醒來，又坐在了風扇吱吱響的教室，抬眼就是悉的面孔。

　“陸西驍，你想回到高中嗎？”周挽問。

　“不想。”他說。

　周挽有些詫異，而后又想到些什麼，糾正道，“那只是回到高二上學期呢？”

　“也不想。”

　陸西驍笑了下，“那時候的我沒能力保護好你，不想再看你那麼辛苦。”

　周挽怔了怔。

　低下頭，抿，輕聲道：“我還想回到那個時候的。”

　陸西驍側頭。

　周挽看著他的眼睛：“如果再來一次，我就可以陪你一起走過高三，而每一次考試的績單，你都能親手給我。”

　你就不用獨自去到那個無人的房間，從門塞一張張績單。

　像寄出一封封注定不會被收到的信。

　如果能回到過去，我們的名字就會一起出現在年級榮榜上，我們就不會獨自捱過那一段艱難的時，我們就不會再有憾。

　“挽挽。”

　陸西驍低聲，“那些績單最終還是到你手上了。”

　我便知足了。

　只要結局還是你，過程怎麼樣都可以。

　而那些憾也因此不再被稱之為“憾”，只是奔向你的途中披過斬過的荊棘。

　那是我們的功勛章。

　*

　從學校離開時已經很晚。

　B市近幾年了煙花竹，平川市雖然也出了相關政策，但春節期間抓得不嚴，此刻許多人都在放煙花。

　絢麗的煙花接連升空，照亮整片天空。

　車窗搖下一半，風吹起發，周挽仰頭看著映在天際的煙花。

　馬上又是新的一年了。

　他們即將，一起邁向，新的一年。

　剛從學校出來，周挽心中波瀾未平。

　學校這種地方，總是能激起人無限聯想，回青春。

　仿佛在短暫的分秒間，快速回顧了前半生。

　而的青春，最值得回的便是和陸西驍那一段。

　車忽然停下，周挽看向窗外，還沒到家。

　“怎麼了？”問。

　陸西驍側頭：“不認識這兒了？”

　周挽又往外看了看，接著勾起：“你今天晚上怎麼這麼念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