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鴻禧樓到歸云山, 路程其實算不得長。
天樞親自駕馬車,卻將這段路變得格外繞,格外長, 跟繞了帝京一圈似的。
三個“葭”坐在后頭的小車上, 頻頻探頭往外瞧,都有些不耐煩。
待到馬車停穩, 蒼葭便迫不及待跳下來,跑去前頭的大車尋慕云月。
天樞卻還手攔在面前, 低頭有些支吾地提醒說:“陛下還在車里。”
“我知道呀。”蒼葭奇怪道, “可我家姑娘也在車里頭。”
說著就去推天樞的手。
可天樞放下一只手, 卻抬起了另一只,張張合合, 似有什麼話要說。
蒼葭以為出了什麼大事,心立時提了起來,最后卻只見他紅著耳,僵道:“陛下和你家姑娘,在里頭……還有些事。”
主子有事的話,們這些做奴婢的自然不能進去叨擾。
可究竟是什麼事啊?這都聊了一路了, 竟還沒聊完?
蒼葭狐疑地攢起眉尖, 探頭探腦嘀咕:“聊這麼久,別不是粘一塊了?”
天樞抖了抖,下意識就要瘋狂點頭說“是的是的”。可他到底沒這個膽子, 咳嗽一聲低下頭,假裝什麼也不知道, 只一雙耳朵更加鮮紅。
天曉得, 這漫漫長路上, 他都是怎麼熬過來的。
車廂里, 慕云月的臉卻是比他還紅。
手推了推衛長庚的肩,示意他該下車了,可衛長庚不僅沒松開,反而叩住五指,將的手過頭頂,摁在車壁上。
沉悶的一聲“咚”,仿佛無言的警告。
車外的低語聲頃刻間戛然而止,連呼吸都慢了不,可意味深長的目,卻多了幾分。
隔著車廂,慕云月似都能覺到,臉頰愈發滾燙,手指尖都要紅。
其實最開始那一吻,早就結束了。兩人也好好坐下來,正兒八經地聊了會兒天。只是聊著聊著,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又“粘”在了一塊。
從最初坐在他懷里,到被他在墊上,現在又是被錮在車壁上……他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氣,不將生吞活剝了,就不會罷休一樣。
想不到才幾天沒見,那個牽手都會張到手心流汗的男人,如今竟變得這般大膽?
說抱就抱,說親就親,說舌頭就……
慕云月由不得閉眼,不敢再往下想。閉了片刻,又不得不睜開,總擔心蒼葭他們會卷起簾子,往車廂里頭瞧。
衛長庚覺察到的心不在焉,心中有些著惱,懲戒似的輕輕碾了碾的瓣,喑啞道:“想什麼呢?這個時候,你只準想我。”
“想你想你,我可想死你了!”慕云月瞪道。
大約是親得太久,聲音染上幾分嗔。眼睛里尤帶幾分水汽,哪怕是慍著火,也有一種秋波橫的況味,襯上那些許嗔,衛長庚險些又要把持不住。
慕云月覺察出他的意圖,腦袋連忙往后,一雙杏眼瞪得滾圓,卻是不知該怎麼阻攔他,驚惶地轉了半天眼珠,也只能亦亦嗔地啐道:“孟浪!”
衛長庚忍不住笑出聲,低頭親了下眉心,“你可真是太可了。”
親完他也沒再做什麼,只抱著,將臉埋在頸窩,讓自己慢慢平靜下來,也冷一冷那臍下三寸之。
他承認,自己方才的確是孟浪了些,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兩輩子了,他終于等到,能在清醒之時,心甘愿地同自己親吻。哪怕現在暫時還沒法完全同他放下芥,于他而言,也是莫大的進步。
這麼多年,外頭人總說他清冷自持,不近,怕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疾。
連他母親也是如此,明里暗里地,總給他尋一些奇奇怪怪的江湖郎中,甚至都琢磨要不要給他幾個男人。
一番折騰下來,衛長庚自己都有些懷疑,他是不是真的出了什麼病?
直到品嘗到的溫熱甜,他才終于能夠斷定,自己的確是病了,得了一種名“慕云月”的病,而且還病得不輕。
以前他帶兵打仗,和軍營里的將士們同吃同住,葷段子也是聽了不老,卻實在咂不出什麼味道。也無法理解,為何他們能對男之事執著這樣?
隨便一句不堪耳的笑話,都能他們興半天。
是人都有,他理解。也正因為他們能控制住自己的,人才能和禽區分開。倘若一味放縱,又跟禽有什麼區別。
這些年,他也一直都是這般想的。
若不是遇見,他恐怕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其實也有這麼放縱的一面。
看著如一朵風雨中不看摧折的花,巍巍在他懷中綻放,努力承接著他的一切,而弱,那一瞬,他腦海里當真是什麼惡劣的念頭都有了,罵一句“無恥登徒子”也不為過。
食髓知味,當真是食髓知味。
倘若這丫頭一早就應承他,他只怕早就了那沉溺于芙蓉帳暖,不愿早朝的昏君了。
衛長庚笑了笑,慨又無奈,“這柳下惠還真不是誰都能當的。”
慕云月聽出他話里的葷意,斜睨他一眼,哼哼唧唧調開視線,“孟浪。”
衛長庚輕笑,倒也認了,低頭撥弄著手指,道:“這幾日,你就都在山上待著,無論外頭發生什麼,你都不用管。有人給你下帖,你若不想去,就別去。別人問起來,你就往我上推。”
慕云月乖乖點頭,細一琢磨,又疑地“嘶”了聲,“所以這幾天,你也在山上住了,是嗎?”
語氣里明顯帶著幾分失落和不舍。
衛長庚挑眉,興味地瞧。
慕云月驚覺失言,忙別開臉,冷哼道:“你別誤會,我可沒有想你。你都不知道,這幾天你不在,我過得有多自在。”
邊說邊撅起,昂著小下看他,強調道:“可舒服了。”
倘若生了一條尾,只怕尾也該翹上天去了。
衛長庚忍笑忍得膛震,當真死了這般張牙舞爪的模樣,也不拆穿,只順著的話茬哄道:“好,阿蕪不需要想我,有我想阿蕪就夠了。”
抬手幫捋了捋鬢間凌的碎發,他又轉回到先前的話題:“就這幾天了,等我理完手頭上的事,就回來陪你。”
他沒把話說,然慕云月也能明白。
朝堂斗爭,紛復雜,乍看只是薛太后給他辦了一場選秀,可背后的牽扯,卻是牽一發而全。無論他拒絕還是答應,必然都有一番腥風雨。
況且眼下又多了這麼一樁鴻禧樓上的事。
雖說方才,他們已及時將酒樓里的人疏散,但世上沒有不風的墻,尤其在帝京。
只怕劉善前腳將圣旨念完,后腳這封后的消息就在京中傳遍,明日早朝會是怎樣一番壯觀的景象,慕云月不去看,也能大致猜到。
況且里頭還牽扯到了婁知許。
雖說開國侯府已經敗,但畢竟祖上的蔭蔽還在。一個世子被當眾懲治這樣,他總得給大家一個代。
這些麻是想象,慕云月就頭疼無比。
衛長庚倒是淡定如初,一副早就習以為常的模樣,臉上的,還笑著匡:“都是些小事,沒什麼的,你就專心在山上待著,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怎麼舒服就怎麼活,不想我也。”
慕云月原本心里還的,聽見最后這一句,由不得噴笑。
這家伙……說了大半天,還是在埋怨自己不夠想他。
下意識就想懟回去,可想著他近來的艱險,又在心底嘆了口氣。
以前,知道做皇帝不容易,卻不知道竟然麻煩這樣,每一句話、每一個決定都得慎之又慎。這些年,他一個人熬過來,也不知遭了多大的罪。
抿猶豫了會兒,慕云月抬手撥開他額前垂下的一縷烏發,仰頭在他上親了親,難得坦誠道:“好好保重自己,我會想你的。”
說完,就拿團扇蓋著臉,掀開簾子落荒而逃。
徒留衛長庚一人坐在車上,垂眸看著那搖晃的車簾,無聲輕笑,拇指指腹從下緩緩過,仿佛意猶未盡般,又換食指指腹,從另一邊回來。
回味著那句“想你”,終是得逞地笑了下。
*
接下來的幾天,外間果然如他們預料的那般飛狗跳。
朝堂上先是為了選秀的事,槍舌戰了一番,又因為那道封后詔書,險些大打出手。
理由不外乎,冊立國母這樣的大事,衛長庚商量都不帶商量,就這般擅自決定,委實草率。且冊封的還是慕云月,滿帝京都知道和婁知許之間的風流韻事,本不配做一國之母。懇請衛長庚收回命,從適齡千金中另擇良配。
衛長庚也不跟他們多廢話,還是用那套老招數,將慕云月的畫像往朝堂上一亮,讓他們尋個姿出更好的姑娘出來,他便立刻收回圣旨。
滿朝文武瞬間就都了啞。
再瞧著幾個領頭反對的薛家門生,被接連彈劾,停的停,貶謫的貶謫,就更加沒人敢胡吱聲。
至于婁知許,隨著慕云月封后的詔書落定,他沖撞駕的罪名也跟著坐實。
別說復原職了,連家中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爵位,也被褫奪了去。人還被判了流放,這輩子估著都沒機會再回帝京。
連帶著那位幫他疏通門路的叔父,也跟著遭殃。
婁夫人日日哭,夜夜嚎,想跪著磕頭,上歸云山跟慕云月求,也被明宇攔得寸步難行,只能回家尋柳茵茵的晦氣。
可柳茵茵也不是吃素的。
見婁家徹底不行了,也就不裝了,每日跟婁夫人頂頂得不亦樂乎,把婁夫人氣得夠嗆。趁婁夫人睡之時,還將之前婁知許給慕云月籌備的聘禮,給變賣現銀,連夜卷錢要跑,結果被婁夫人抓個現行。
兩人大打出手,一個被撓花了臉,一個被打傷了。聚眾鬧事的罪名一扣,兩人就都進了順天府的大牢。
而那幾箱銀兩,卻全被婁父拿去孝敬了賭坊。
昔日門庭煊赫的侯府,終只落得大家一聲唏噓。
慕云月在簌玉山莊聽說這些后,心里也無甚起伏。
相較于他們的慘淡,慕云月這幾日就舒坦很多,誠如衛長庚所言,想做什麼便做什麼,怎麼舒服就怎麼活。
期間,薛家也遞來不邀帖,有衛長庚給撐著,自是一個也不搭理。
若說真有什麼煩憂,大約就是,馬上就到七夕了,也不知衛長庚能不能回來。
重生以后,對這些佳節都已沒什麼興趣,可這個七夕畢竟是他們在一起后的第一個節日,意義非凡。若還跟以前一樣,冷冰冰地一個人熬,終歸有幾分難過。
或許這就是心有靈犀吧,這頭正念叨,花箋就送到了手上。
還伴著一朵風干的杏花。
下筆千言,意滾燙,起筆就是:我想你了。
堂堂一國之君,學通古今,才備九能,這一刻竟是連書信應有的格式都忘了。
作者有話說:
今天依舊是熱奔放的星星哥!
這章也有紅包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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