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姝看著平躺著的封衡。
殿微弱線泄半開的幔帳, 男人的臉一半是明,一半是暗,他闔眸的樣子, 從側面去看,鼻梁山拔,再往下是微抿的。他上外袍褪去了, 一襲白中褪去了素日里的凜冽和戾氣。
如此一看,還是個清雋的年輕郎君。
他每次了裳之后, 都是襟大敞,風流又疲態, 可今日前和脖頸都遮得嚴嚴實實,半點不春。
三日未見, 虞姝想他了。
抬手,指尖輕輕男人臉上的廓,可真別說,雖然封衡平日里表面肅重威嚴,可臉上卻是白皙細。
虞姝自打有時有記憶以來, 就從沒有期盼過得到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深知姨娘跟隨父親來到京都之后的苦楚。
甚至于覺得,若是姨娘留在鄉野之地, 挑一個農夫嫁了,也遠好比過在將軍府飽委屈。
可此時此刻, 靜靜的看著封衡,想著腹中的孩兒, 竟然破天荒的冒出要獨占這個男人的荒謬想法。
自己都被自己的野心震驚到了。
人一旦有了野心,就會做出諸多見不得的事。也就有了弱點。
不知不可為而為之, 是這天底下最愚蠢, 也是最累的事。
虞姝的手指微滯, 從男人臉上移開,就那麼看著封衡,聞到他上的淡淡冷松香,又安自己:莫要多想了,先過了眼下的難關再說。
無論如何,要讓孩子安然出生。
虞姝睡著時,封衡睜開了眼,他側過頭來,因背著,一雙漆黑的眼眸更加深邃凝滯。
兩人面對面躺著。
這還是第一次躺在一塊卻什麼也不做,只安安靜靜的互不干擾。
可饒是如此,封衡也覺得,這幾日的疲乏消散了大半。
他的昭昭,大抵是上蒼派過來拯救他的。
不然,又豈會一次次將他從無盡深淵拉上來。
這一刻,封衡比任何時候都想求一個太平盛世。
接下來的路,他只能贏,不能輸!
*
虞姝醒夜時,封衡已經不在榻上,只有褶皺的床鋪預示著男人不久之前躺過這里。
今晚是墨畫值夜,聽見靜立刻走了過來,“娘娘可是醒了?時辰尚早,外面還沒天明呢。”
虞姝借著微弱的,看了一眼沙——
才將將酉時。
封衡是子夜過來的,也就是說,他都不曾睡夠一個時辰。
其實,虞姝很清楚,封衡之所以夤夜才來重華宮,是明顯不讓旁人知曉。
他這個節骨眼下,大抵背負了太多吧。
虞姝輕輕嘆了口氣,只可惜,一介婦道人家,縱使有心,也是無力幫襯。
墨畫見虞姝黯然傷神,問道:“娘娘怎的了?可是子有哪里不適?”
虞姝向欞窗外的蒼茫天際,喃喃說,“從明日開始,每日準備湯盅,以便皇上過來服用,切記莫要太過油膩,皇上喜歡清爽的口味。”
虞姝應了一聲,總覺得修儀娘娘對皇上的態度有些微妙的變化。
開始牽掛了呢。
*
這是今夜楚香忍沈卿言的第二個時辰了。
這廝……話竟然這樣多!
不過,也虧得沈卿言,讓楚香在一夜之得知了整個京城貴圈的私。
比方說,蕭太妃和逆賊封奕奕的纏綿過往;禮部侍郎的心頭白月竟然是安侯府的夫人;史臺張大人的小妾早已紅杏出墻,還給他生了一個大胖小子;定遠侯為了心的表妹,寵妾滅妻……
閨房的火燭已經燃了大半,案桌上茶壺見底,瓜子、花生等零兒已經吃得差不多了,滿桌狼藉。
楚香打了哈欠,還是有些意猶未盡,聽沈卿言說話,就像是聽故事似的。
眼下,楚香覺得自己對整個京都城的達貴人都已了如指掌。
不過,縱使,再怎麼喜歡聽故事,可時辰已經不早了。
楚香客氣的笑了笑,開始驅客,“沈大人、沈公子,你看要不……要不,今晚就到此為止吧。”
屋已是燈火如豆,再過一會就要熄燈了。
沈卿言后知后覺,這才意識到時流逝之快,他猛然驚覺一事,和厭惡的人待在一起度日如年,可與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卻是覺察不到時流逝。
沈卿言撓撓頭,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楚香。
他今晚過來是有要事,卻是被耽擱了。
他的話,怎就這樣多呢……?
他自己以前卻是不曾意識到。
沈卿言覺得自己應該為皇上分憂,應當早日娶了楚香,與冀州達真正意義上的聯盟。
從今晚踏足這間屋子開始,他總算是言歸正傳了,他從錦杌上站起,神肅重,看著楚香的同時,從袖中取出一枚金玉戒指,遞給了楚香,“阿香姑娘,這枚戒指是我祖父當年贈于我祖母的。唯有我們沈家明正娶的新婦才有資格擁有。我父親戰死之后,母親就將這枚戒指給了我。”
“阿香姑娘,我今日就把它贈給你。你我的婚事,你考慮的如何了?過陣子到了深秋,京都城會涼快下來,很適合辦婚禮。”
楚香目瞪口呆。
還沒說答應,沈卿言就這般迫不及待要準備大婚了?
京都城的貴圈不是很在意三禮六聘嘛?
楚香腦子里一團。
捫心自問,對沈卿言并不反,甚至于兩人很能聊得來,還可以時常切磋武藝。
再也找不到比沈卿言還要合適的男子了。
楚香正猶豫,沈卿言循序漸進,又說,“阿香姑娘,反正你這次來京都,是一定會嫁人的,既是選別人,還不如選我。不是我自夸,整個京都城適婚的男子,就無一人能比得上我,就連皇上在某些方面也不及我。”
對不住了皇上,為了早日娶上新媳婦,只能把你拉出來踩踏了。
楚香并非是什麼純子,聞言,耳子一紅,不由自主的就開始浮想聯翩。
楚香,“你……”哪有這麼自滿的人?!
沈卿言眼瞅著就要大功告,戲文里說得沒錯,男子的騙人的鬼,他胡扯了一大籮筐的話,還有些止不住,催促道:“阿香姑娘,新上任的欽天監與我是好友,我已讓他夜觀天象,算出明日就是好日子,那我明日就宮請求皇上賜婚!”
一言至此,沈卿言往前邁出兩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俯在楚香面頰上啄了一口,順勢將戒指戴在了手上。以免被拒絕,他索不給楚香反駁的機會,轉大步流星離開了子閨房。
楚香愣了好半天,面頰上火辣辣的灼燙。
再一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指,楚香試圖拔下那枚戒指,卻發現,怎麼也拔不出來了。
楚香,“……”
難道,這就是命中注定?
此時,從將軍府翻墻回到沈家宅院的沈卿言,在心默默夸贊了自己。
他可真機智!
虧他觀察了好幾日,瞄準了阿香姑娘哪手指頭最。他得讓拔不下那枚戒指!
如此,事定會是事半功倍!
*
翌日,沈卿言就宮,單方面告訴封衡,他已經求婚婚了,一臉炫耀道:“皇上可以下賜婚圣旨了,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封衡端坐在龍椅上,向沈卿言春意闌珊的一張臉,大抵知道,事是了。
這個榆木腦袋,不想,婚事上倒是沒讓自己太過心。
封衡當場下旨,“來人,宣恒慶王夫婦宮,朕既打算賜婚,卿言又是朕的手足,朕自然要與恒慶王夫婦當面商榷大婚之事。”
封衡的這一步棋,算是穩了。
沈卿言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聯姻”功這樁事上。
而是專注著“朕的手足”這幾個字上。
他一陣飄飄然,頓時后悔近日來對封衡的埋怨。
皇上還是記著他的!
他和皇上的確親如手足!
沈卿言離開書房之前,還想詢問一下虞姝的況,可他還沒開口,封衡似一眼看穿,帝王眸凜冽,一記刀子眼了過來,“不該問的別問,你可以走了,晌午宮廷設宴,你再過來見恒慶王夫婦。”
沈卿言,“……哦。”
他就不能關心一下虞家妹妹?孩子當真沒了麼?他要不要留下來安一下皇上?
沈卿言再度張時,封衡已經垂眸,只冷冷道:“王權,送沈大人出去。”
王權兩撇花白的眉輕挑,走向沈卿言,“沈大人,請吧。”
沈卿言,“……”皇上豈能這樣對待手足?
*
恒慶王夫婦被召宮。
楚良、封衡、沈卿言三人,在書房談事。
恒慶王妃虞艷得了宮的機會,這便去了翠碌軒,見的胞妹。
虞艷雖然拎得清,可對虞若蘭才是真正的憐惜和疼,虞姝如今份不同往日,充其量就是不去得罪。
嫡庶有別,尊卑有序,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見到虞若蘭時,虞艷愣了一下。出閣那年,二妹還是個水靈靈的小姑娘,落別幾年未見,卻見二妹眼底一片混沌,仿佛凝聚了無盡怨恨和霾,雖然臉上用了脂,可還是可以看見眼角的細微褶子。
“二妹妹,你……”虞艷當場就紅了眼眶,走上前,一把抱住了虞若蘭。
虞若蘭卻十分鎮定,并沒有姐妹二人久別重逢的歡喜,“長姐,你哭什麼?我雖是沒了孩子,可遲早還會得寵的,這后宮沒幾人能皇上的眼,而我不同,我的父親可是威遠大將軍。”
虞若蘭自以為聰明,也知道皇上眼下境不妙。
皇上需要兵馬,離不開虞家的助力,自然也就不可能摒棄自己。
虞艷一怔,緩緩放開了虞若蘭,看著一臉冷漠的虞若蘭,只覺得十分陌生,“二妹,你可萬不能再惹皇上不悅了,對了,聽聞三妹妹假孕爭寵,此事可是真的?”
聞言,虞若蘭角溢出一抹諷刺。
旁人小產,皇上都是命人送些補品就罷了。
可虞姝是假孕,重華宮外面卻圍了個水泄不通。的線人本打聽不到任何消息。
這無疑讓虞若蘭很是不安。
“長姐,你會幫襯我的對麼?那個庶出的玩意兒,憑什麼跟我爭呢?!”虞若蘭除了不服氣,還是不服氣。
曾經不如自己的卑微庶妹,如今搖一變,位份卻在自己之上了,怎不氣憤呢?!
虞艷被虞若蘭的神嚇到了,“二妹呀!你可不要執迷不悟了!我若是一開始就知道你與母親合計好,頂替了三妹妹宮,我是無論如何都要阻止的!這可是欺君吶!”
封衡一開始點名索要的,就是虞姝。
可虞夫人崔氏鬼迷心竅,誆騙了帝王。
虞艷一陣心驚膽戰。
真不知自己的母親和二妹哪來的勇氣?!
這是要權,不要命麼?
虞若蘭突然推開了虞艷,神激,“長姐,你難道不想幫我?你總不會也想去結那個庶出玩意兒吧?”
虞艷發現無法與二妹通。
心中一陣心疼不已,一手捂著口,好片刻才長嘆一聲,“父親用不了多久就會班師回朝,至于皇上為何這個時候讓父親歸來,只怕還有其他打算,你在后宮好生將養著子,莫要再生事了。”
虞若蘭一聽到父親即將回京,又開始利膨脹。
突然就變了臉,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長姐,眼下形勢一片大好,你不要再杞人憂天。我會得寵,皇上也遲早會摒棄虞姝!”
一個庶出的玩意兒,衛氏是鄉野之婦,哪來的靠山?
不像,父親是大將軍,母親是崔氏貴,皇上是個傻子才會偏寵虞姝!
虞艷還想勸說一句,宮人便過來請人,說是午膳要開席了。
虞艷只得暫時離去,臨行之前紅著眼眶,拉著虞若蘭的手,“二妹妹,長姐見你這般景,當真心疼。你可要切記,莫要聽從母親的任何安排,也不要與三妹妹鬧出任何罅隙了,保命才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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