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葵下晚自習回家把書包往床上一扔,就去按電腦開機鍵。憋了一肚子話,上線后才驚覺,大神竟然在中午就給發過消息——
“我這邊出了點意外,抱歉,如果你著急取回作業,這周可以更改時間再約,地點你定。”
怒氣如同一即破的氣球頃刻得干癟。
能怪誰?人家倒是提前幾小時通知,可惜那時余葵已經開開心心出門剪頭了。
小葵花生油:意外嚴重嗎?
指尖懸在鍵盤兩分鐘,沒等到回復,決定放飛自我,在對話框里喋喋道——
“雖然知道您肯定不是故意的,但我今天真的等了好久哦。我沒有手機,怕您到了站臺找不著人,我晚自習快遲到才上的公,路上被暴雨澆了,還在一個男同學面前丟了超級大的臉……”
返景深林:我的pad碼19420108
小葵花生油:哈?發錯了嗎?
返景深林:下次你可以用它直接和我聯系。
小葵花生油:啊!我說我沒有手機,不是為了要iPad碼,我就隨便說說,下次別再放我鴿子就好了……
返景深林:就當爽約補償,書包換回來之前,你可以使用它。
想了想,他往鍵盤里又多敲兩句:“中午我父親突然暈倒了,陪他去做檢查,下一次我會準時過來。”
最后的芥也煙消云散,余葵反倒替人憂心。
“你爸爸他沒事吧?”
返景深林:他沒事。
下晚自習前,周書就短信通知了他醫院的檢查結果,“……就是勞累過度,領導沒問題的,養幾天就好。”
從他爸暈倒的消息走,一整個下午,周書在醫院走廊迎來送往不知多茬探病的人。醫生護士們張陪守在床側,他這個兒子,反而了病房里最無關要的存在。
時景至今不明白,他爸把他從北京帶到這里的目的和意義,他們的關系是如此地冷生疏。
在這所陌生的邊陲城市,此時能和他說上話的,也僅剩下網絡另一端萍水相逢、從未謀面的同齡孩。
年把手機屏幕倒扣,擱在窗邊。
熄燈后的宿舍樓很安靜,只剩行道上幾盞照明路燈,樹頂的飛蟲在昏黃晦暗的線里掙扎振翅。
他想起在枕頭底下那本漫畫日記。
鄉下蚊子很多,尤其在樹林和田野,主每次噴完致死量的花水,就往蹺著二郎田埂上一躺,天地為被席,星空月夜和蛙鳴伴奏。
飛舞的蚊子被繪筆致理一只只小仙鶴,在草叢中低空飛行。
那正是時景小時候翻沈復《浮生六記》,每每想象起來都要發笑的場面。
大抵真是個有趣、純真又快樂的人吧,和他截然相反。
發燒去躺醫院,要畫一篇星際主題漫畫,睡在病床上打吊瓶,被畫作躺在能量艙里輸能量。養了兩天的螳螂死了,在花壇里用雪糕棒立個碑,題“蟲小綠翅之墓”。抓到的泥鰍和小馬魚給外婆做湯,下鍋前不忍地給它們寫了篇禱文,但不毫影響開飯后喝下兩大碗。
窗沿的手機再次傳來震。
小葵花生油:沒事就好!(/普天同慶)
小葵花生油:我的暑假作業沒關系啦,反正也沒寫幾頁。其實今天路過賣輔導資料書店的時候,我用理價買了兩本新的,參考答案都還在呢,嘿嘿!我們學校平時下自習太晚了,如果你工作日忙,咱們就還約在周末還書包吧~(≧▽≦)/~
時景:你打算抄答案?
網線另一端,余葵后背一涼,撓了撓頭。
莫非這句挑釁到了大神為人師表的底線?
小心翼翼打字:參考答案嘛,我就參考參考……
時景:別抄了。如果你想學,我可以指導你把這兩本作業寫完。
時景發完就后悔了。
他從不沒事找事,今天大概是把人扔在公車站淋了雨,心懷愧疚。
兩本暑假作業加起來八十來頁紙,自己寫倒還快,想把一個學渣教會,用時就長了。要知道,他平日對自己的作息控制幾乎是準到刻鐘的。
余葵也很上道:還是算了吧,多麻煩您呀。我基礎真的很差很差,初中理都沒怎麼學,特別不好意思說,其實您那天教的題,步驟都寫那——————————麼清楚了,我到最后還一知半解,真是笨的沒救了。
時景:哪個步驟一知半解?
時景:筆圈出來,我重新講。
余葵無論如何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句抱怨,激起了大神斗志,被迫聽課到凌晨一點。
平常一下晚自習就能回家躺平,現在卻只能和附中其他的學生一樣,抱著ipad,攤開作業聽講,答案寫完還要拍照發給對方審閱。
用大神的話講:“兩本不多,你平均每天回家寫兩套卷子的量,十來天就能上。”
“這里同軸意味著ωA=ωB,既然ω=2π/T,TA=什麼?”
“連公式也記不清楚嗎?”
“我剛才不是給你講過一個圓周里的速算技巧,在B點時候,公式你怎麼帶?”
……
對面一次次發問,余葵氣聲越來越虛弱,連咬筆頭的勁兒都沒了。
從未建立過自己的知識系,當初中考邊上線,靠的完全是考前兩周瘋狂刷題,還有幾分類旁通的小機靈。
短發被頭發被抓得蓬,在一次次提問中,疲于奔命瘋狂地翻找著《理直通車》小冊子上總結的定義應對。
太難了太難了,自己找到課外輔導,拎著眼皮也要聽完,天知道,平時上課都沒流過那麼多汗!
*
周一早讀。
余葵和的新同桌幾乎同時踩著點進教室,翻出英語課本濫竽充數。
跟著大環境哇啦哇啦背幾聲,謝夢行胳膊肘搭在椅背,開啟聊天模式,“葵葵,你昨晚做賊去啦,眼圈都青了。”
余葵:“看不出來嗎?我這是熬夜學的。”
“你還會開玩笑。”
謝夢行嘿嘿一樂,“要不是昨天剛跟你們九班的同學聊過,我差點都信了!”
“你們聊我什麼?”
“大伙都夸你不是學習的料,適合當藝家,上學期生老師在多上投影展示你的課本涂,把他們都震驚到了,你以后是要考三大院嗎?”
余葵拄著下看窗外的鳥雀,“我從來沒學過畫畫,都是瞎畫著玩的。”
生老師也并非為了夸獎天賦,只是公開刑一個不務正業的學生罷了。
“什麼涂,也借我看看唄?”
前排的卷發陶桃正往臉上拍散,加閑聊。
“現在看不到了,生老師通知家長把我領回去,我媽罰我把課本干凈了才準回學校上課。”
“這些大人真沒勁,應試教育凈教笨蛋。”
皺鼻吐槽,練從化妝包里挑出筆,繼續對著小鏡子描眉,沒掃幾下,盯住鏡中余葵的臉,停下手上作,“等等……我瞅你怎麼有點面。”
謝夢行:“都在最后一個考場,你倆肯定見過。”
“不可能,我有樸素恐懼癥,不打扮的孩子,人家向來過眼即忘的。”陶桃一口否決,回頭跟余葵道,“要不你再講兩句,我聽聽聲兒?”
余葵不著頭腦。
“講什麼?”
話音落下,陶桃一拍腦門——
“你認識譚雅勻吧!”
不是疑問句,是祈使句。
余葵不確定怎麼知道的,謹慎閉口不言,生卻靈古怪地發送了一個Wink。
“我和譚雅勻都在音樂社,不過你別張,我保證不跟這麼討厭的人站一邊。”
*
若說新班級和從前有什麼區別,那一定是氛圍。
大家討論的話題變了,吃喝玩樂、旅游追星……余葵真真切切到自己來到了富人的世界。
班里六十幾個學生,三分之二計劃著出國留學,考雅思托福,剩下的也都瞄準了國知名院或影視院校。比如的前桌陶桃,家里這學期開始已經請藝考老師,在課余時間對進行表演輔導。
再有就是,余葵上學期連蒙帶猜剛能聽懂一些的英語課,現在又全然懵圈了。
周齡的語速比九班的英語老師快了起碼1.5倍,幾乎是全英文授課的狀態下,老師所講的容在腦子里直接化作一團碼。
第三節課,班主任拿出兩個月前剛考完的全國1卷給大家做測驗,隨堂評講。
謝夢行第一段完形填空拿了滿分30,余葵僅有12分。
愁容慘淡地盯著黑板上的參考答案,忽地被隔壁胳膊肘拐一下,“低頭,老周要找人朗讀翻譯短文了!就喜歡點你這種睜著大眼睛,有求知的學生。”
果然,臺上的周齡下一秒便熱邀請,“……whohelp me?”
這句能聽懂,余葵應聲把腦袋埋到書堆后。
但有的人偏不想讓躲,眾人清晰聽到教室前排傳來姜萊揚聲推薦——
“余葵!”
死道友不死貧道,學生們最起哄,聽人一喊,不管認不認識,都跟著喊起來。
周齡微笑,“余葵,Don’t be shy.”
被點到大名 ,這下不能再裝死了。
余葵著頭皮起,看著投影屏幕,結結朗讀出第一句:“I went to a group activity,"Sensitivity Sunday"which was to make us more……”
一開始還有同學憋,后面幾乎都忍不住了,跟下水的鴨子一樣撲哧撲哧笑起來。
余葵的發音跟初中老師學了個十十,在場的學生們估計從來沒聽過那麼標準的中式英語,前邊還有男生捂著肚子回頭問謝夢行:“小謝,你哪兒找來那麼活寶一同桌,太絕了!”
謝夢行口型吐出一個“滾”。
然后低頭,拳頭掩在畔,小聲給余葵助攻不會的單詞。
五六分鐘后,大家笑夠了,總算沒人笑了。
落座時,周齡還用一句英文諺語鼓勵余葵以后多練習。
其實翻譯到一半,余葵在態度上就已經完全躺平了。
說實話,比預設中好一些,到附中后的英文水平,進步速度已經超乎自己預料。
從前在鄉鎮中學,老師連單元標題都恨不得口翻譯一下,才能讓所有學生聽懂,初中三年畢業,有的人連100詞都記不全,而現在竟然都能不大流利地朗讀翻譯高考短文了!
回家講給外公外婆聽,估計都要自豪吧。
大家起點不一樣,別人想讓丟臉,余葵偏偏開心得很。
只是奇怪,姜萊自甘墮落來到年級吊車尾的班級,難道就是特意為了針對?
*
好奇只持續到下午,陳欽怡說出幕。
“太想去一班,底考作弊了,本來要記警告分,后來大概是家里使了關系,學校沒有通報,改作弊科目分數清零,就被發配來你們班了。”
理1和理15班最后一堂課都是育。
休息時間,遠男生們在烈日下的球場上奔跑,生們三三兩兩聚樹蔭下聊天。
陳欽怡和余葵并排坐在田徑場盡頭荒僻安靜的水池頂。
生低頭編著手里的膠帶球,說起整件事的始末。
余葵不解:“這種事,應該不會跟別人說吧,你怎麼知道那麼清楚?”
“因為就是我舉報的。”
余葵嚯地睜大眼。
陳欽怡笑了一下,“別那麼看著我,余葵,我也不想做個討厭的人。”
“們霸凌只需要借口,不需要理由。我也是地州上來的學生。又土又好欺負,剛學時候,只因為不喜歡我上的味道,我差點就和你現在一樣,被的姐妹團針對。們這些城里人本不懂,我來學校只是想安安靜靜學習罷了。如果這次姜萊靠作弊分到一班,我恐怕還得繼續活在的影下,被迫做那些我不想做的事……”
“我想了好久,還是覺得之前針對你很愧,我想再認真跟你道一次歉。其實你可的,如果沒有發生中間這些事,說不定我們能做朋友呢。”
余葵在水池上晃悠的小頓住,“朋友現在也能做吧,等下次到我值日,你來替我打掃一次衛生。”
陳欽怡愣了幾秒才又笑起來。
“你果然很可啊余葵!行,本勞委員保證不會讓你被扣分。”
余葵這次沒接話,抬手噓了一聲。
陳欽怡偏頭,順著的目朝下看去,呼吸也頃刻凝結。
水池底下臺面的水龍頭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了,剛打完球過來的時景正在沖頭發。
從高下,曬得他玉版生宣一樣的皮發燙,水流順著背部纖薄均勻的紋理淌進松垮的球服。
兩個孩的嚨不約而同了。
余葵把形悄悄后挪。
就在的小即將收回來之際,底下的人忽然抬頭,視線順著帆布鞋、白短上移,最后落在臉上。
“同學,你知道你剛才把水池上的砂石蹭下來了吧?”
余葵形頓住,仔細看,時景的眼睛果然是進了東西。
眼周被他沖洗出一片緋紅,左邊瞳孔失焦渙散,沙子大抵還沒弄出來。
“對……對不起,要紙嗎?”
“我看不見,你拿下來。”
余葵完兜,聲音陡地弱下去半截,“我說我沒有紙的話,你不會生氣吧……”
“你倒是去借啊。”
年把垂散在額前的黑發后,眼睛暈紅,無奈的樣子,有種人的破碎。
借!
別說借紙,就是借錢,都要省吃儉用借過來給時景用!
余葵就近問一旁的陳欽怡,可惜陳欽怡也沒有,干脆一骨碌爬起跳下水池,往生堆里跑。極力掩飾緒,但仍控制不住快樂涌,心尖飽漲。
變了,不再是過去的余葵,不能再對漫畫里的紙片人心無旁騖。作為一個運廢柴,甚至要開始喜歡育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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