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氏噎了聲,胡大娘子冷笑:“甭管楚氏安的什麼心,這事做得比你周全。你若是個聰明的,這回就長個記,下回也學學人家如何治了自己想治的人又不落口實。”
說完,安氏一睇崔嬤嬤:“帶去廂房吧,賞二十板子。告訴三郎,人我罰過了,就別聲張了,好歹沾親帶故的,總得給他姑父點面。”
崔嬤嬤束手:“諾。”
“大娘子!”安氏慌了,想要求饒,胡大娘子手,一把起了的下頜。
后宅眷十指不沾春水,長甲都養得極好。胡大娘子這般,安氏只覺那保養得宜的長甲一下子進了皮里。
胡大娘子居高臨下地睇著:“我說你‘沾親帶故’是抬舉你,你究竟是什麼出,自己可別忘了。這國公府有國公府的規矩,比不得你們小門小戶的人家。若你敢鬼哭狼嚎地失了面,我這就把你送回娘家去。”
安氏一下子被嚇住了,自然明白胡大娘子是什麼意思。
所謂的“和國公府沾親”,其實拐了不知多道彎。裴三郎那位據說與同族的姑父,其實是本高攀不起的門楣。
幾個月前家的家門被國公府敲開,一家子都嚇壞了。之所以能讓嫁進來,還其名曰是個沾親的“貴妾”,不過是因為有幾分姿,胡大娘子又出于某些不能明說的緣故愿意抬一抬的份罷了。
現下如果國公府想趕走也不過一句話的事,的娘家斷沒可能給撐腰。而若真被送回去,那個嗜賭的爹指不準就要把賣進青樓換錢。
是以安氏頓時安靜到了極致,崔嬤嬤上前扶,就瑟著起了,別說鬼哭狼嚎,連一個字都沒敢再說。
睦園正院,裴硯一直在西屋待著,楚沁獨自回到用作東屋的臥房,沒什麼事干,便也尋了本書來,邊吃杏仁邊看。
這杏仁和裴灼那天來時吃得不一樣。裴灼那天吃的是將杏仁磨,加以蜂、白糖等制糕。今天這道則是用小麥摻上足量的牛油與糖做層層疊疊的坯子,外層糊上一層薄薄的杏仁片,再刷上糖烤制而出。
兩道不同的做法各有所長,之前那種吃的是綿的口,今日這種重在脆,一口咬下去就滿口掉渣,甜香也更濃一點。
楚沁吃著杏仁,手邊還放了盞沒加糖的清淡綠豆湯用以解膩,基本是看一頁書正好吃下一塊,很快就吃下去小半碟子。
約莫七點的時候,清秋打簾進屋,將“安姨娘在端方閣那兒挨了二十板子,已送回西院歇著了”的事告訴了楚沁,楚沁拿著杏仁的手了,抬起頭:“真打了二十板子?”
“是。”清秋束著手,低頭道,“奴婢遠遠地瞧了眼,安姨娘是讓人扶回來的,滿臉的淚,該是實實在在地打過了。”
楚沁心底一聲哀嘆。
宅的板子沒挨過,但也知道是怎麼回事,這和街頭坊間平日說的那種“杖責”不一樣。所謂“杖責”是取六七尺長的板子責打,那種板子又又沉,本是公堂刑獄里用的,震懾犯人極為有效。可若是家里私刑,年男子或許還能捱上一捱,眷卻大抵吃不住,二十板子下去搞不好命就沒了。
所以宅里頭說的“打板子”,通常是把人按在桌上拿紅木戒尺打。瞧著是罰得不重,可其實門道也很多。
最輕的,打了就完事了,小懲大誡;重些的,打之前說一句讓你自己報個數,那若打的時候哭起來沒報出來的就不算了,打了白打,明面上說是二十板子的,實際上能打到三四十才算完。
再重些的便是剝了按在那兒打。眷們面子都薄,哪得住這個?聽說挨完罰想不開自盡的都有。
倘使再重一些,更有剝了還讓報數的、甚至讓下人在旁邊觀刑的,但那基本就是存了心想把人死的路數,安氏這點錯不至于到那個份兒上。
楚沁搖了搖頭:“挨了這種罰,大概不會愿意讓大夫去看。你給送些藥過去吧,讓好好養著。”
“諾。”清秋沒多說什麼,福了福,麻利地去辦。楚沁重新拿起書,卻沒心思再吃杏仁了,心底一陣唏噓。
宅里磋磨眷的手段太多,哪怕這一場算是占了上風,也很難生出什麼揚眉吐氣的快意。上一世有耐心慢慢將妾室們收服也是因為這一點,在看來,宅里斗得再風生水起也是損人不利己的事。滿院的眷天天為了一個男人你算計我、我算計你很沒意思,想看到大家都和和氣氣的,平日里結伴賞個花喝個茶多好?
而這輩子,是沒耐心再去慢慢搞一遍這些事了,可讓為安氏罰而痛快也做不到,所以就順心而為吧。安氏若從此能跟井水不犯河水那很好,若是不能,那就走一步看一步。
但就算安氏這人拎不清,也不打算再用上輩子的昏招了。
上輩子因為胡大娘子功往睦園又塞了個妾,就從娘家挑了個親戚進來跟們打擂臺。那位是個有本事的,既斗倒了后來送進來的那個,也制了安氏,讓安氏被送回了娘家,接著就把主意打到了這正妻頭上。
說起來,現下倒有點好奇安氏回去后又再嫁了沒有。
楚沁就這樣心不在焉地又讀了幾頁書,九點不到便去睡了。堂屋里的西洋座鐘還在靜靜走著,西屋的燈一直亮到十點半,裴硯放下書輕手輕腳地走到房門口,見臥房的燈亮了,著聲咳了一下,招手喚來清泉。
清泉看他這樣跟做賊似的,訥訥地迎到他跟前聽吩咐,裴硯著聲:“你去看看,娘子睡著了嗎?”
看這個干什麼?
清泉一臉費解,但不好多問,只得依言去了,片刻后折回來,小聲回話說:“已睡著了。”
裴硯一下就笑了,擺擺手讓清泉退了下去,自己依舊是那副輕手輕腳的樣子,拎著擺往臥房。
清泉啞然看著他,心底忍不住地升起一種稽的猜測:他不會要去娘子房里東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