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沈厭的劍抵在腦袋上時, 沈閔行都沒有這麼慌過。
他此刻是真的沒轍了。
劉圓子是他抓在手里的最后一條退路。
他在那晚混里找到這個孩子,就想好了怎麼利用他。倘若他謀反的大計失敗,憑借他大哥這個癡種, 這孩子絕對能保下他的一條命。
但他用來保命的消息,輕而易舉地常意說了出來,甚至把他當時的心思都猜的明明白白。
沈閔行咽了一口口水, 下發抖, 他想出雙手把自己的臉捂住,手腕一, 枷鎖撞發出叮當的響聲。
他不能接......他輸了。
更不能接敗在這樣一個子手里。
只是一個子罷了。
他這一生,不知道見過多子,有溫可人的、有潑辣的、也有像常意一樣聰慧的人, 常步箐不聰明嗎?不還是被他玩弄于掌之間, 困在宅的人, 使出萬般才能, 最后也只是男人手里的玩。
他不能理解沈閔鈺分權唐靈,也不能理解常意一個人居然能貴極人臣。
如果讓他坐上皇位, 他一定能比沈閔鈺做的更好他會把所有權力都牢牢掌握在手里——他唯一輸就輸在既不是嫡,也不是長。沈閔鈺被貶, 他前頭依舊還有他的親哥哥擋路。
他臥薪嘗膽這麼多年,眼看就要功了,沒想到居然在他以為最安全的、完全被掌握的常家暴了份。
誰能想到朝廷的命, 會閑到在一個沒什麼實權的勛貴后宅里待幾個月!
常意怎麼會這麼沒事找事!
沈閔行想到常意, 便咬牙切齒, 不僅這次,他走到這一步,也全是拜常意所賜。
如果不是常意, 現在這皇位指不定是誰坐呢!
如果常意能聽到他的心聲,怕是要無言以對。
即使沈閔行不因為暴份,就憑他那三瓜兩棗還有倆歪的軍隊,也不知哪來的自信覺得自己可以打得過沈厭。
沈閔行不是沒想過自己輸,他想過自己死在和大哥鋒的戰場上,死在宮的斗爭中,從沒想到過像現在這樣,雙手被枷鎖牢牢扣住,被一個人輕描淡寫地破了最后的希。
等等——、是故意的!
沈閔行突然反應過來,瞪大了雙眼,頭狠狠地撞在了鐵柵欄上,他磕得滿頭是,卻好像毫無察覺一般。
常意頷首,一點不怯和他對視,眼里甚至有點譏諷。
這人就是故意的,明明早就已經知道了孩子在哪,還要裝作相信他的樣子,讓沈厭押他回宮,還把皇帝帶來審訊他做樣子,給了他希,讓他以為事勝券在握。
——然后當著他的面,毫不留地破。
沈閔行大笑起來,瘋瘋癲癲地盯著常意看了片刻,突然轉頭對沈厭說道。
“你喜歡,小心被吃得皮都不剩!小子,我給你個忠告,不要相信人,特別是這樣聰明的人,你玩不過的!”
他話音剛落,室莫名陷了一種詭異的沉寂。
皇帝都愣住了,緩緩將視線移到沈厭上。
沈厭別過頭,眼神低垂,垂下的白的睫輕輕眨著,抖的仿佛一就碎,纖長的睫在高挑鼻梁上投下一點影。
地牢昏暗,可沈厭生得又冷又白,皮上蒸騰起一點熱氣紅得都異常明顯。
白發的青年握住劍柄的手了,指節都泛著紅。
沈厭往前移了一步,眼看劍就要出鞘。
常意頓了片刻,眼尖地看到沈厭起了殺人滅口的心思。
“......你說什麼?”
為了避免沈厭一時發作,在皇帝面前把沈閔行砍了。常意只好無奈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耳廓,打破了尷尬的氣氛,開口問道。
沈閔行已經失了平等對話的條件,知道自己難逃一死,索胡說八道起來。
他不知道這氣氛因何而起,但他知道這是個在皇帝面前上眼藥的好機會。
以前聽說沈厭和十娘子倆人素來不合,現在看來,全是假的。
他一路來,看這兩人雖然表面冷淡,但一直在維護彼此,行事起來頗有默契,甚至不需要通,想來早就暗通曲款,不過是在皇帝面前偽裝不合、博得皇帝信任罷了。
正好皇帝在此,他要把他們倆的/捅出來,看看兩個手下得力干將搞在了一起,皇帝的屁.還坐不坐得住。
他要死了,這兩人也別想好過!
沈閔行大聲嚷嚷:“大哥,你知道不知道?沈將軍剛剛還在跟我說,他仰慕十娘子已久,反正臣弟已經罪無可赦,但看他們兩人實在苦得很,不如大哥全人之,給他們兩個做主賜婚吧。”
常意寧愿相信沈厭剛剛在和沈閔行搶牢飯吃,也不相信他這格會和沈閔行互訴衷腸。
......沈閔行就差把拱火這兩個字寫在臉上了。
在場的人都能看出沈閔行這人在煽風點火,但實在架不住皇帝興趣。
皇帝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剛剛在殿,常意已經和他過底了,他知道孩子在沈厭府上,還算安心。此刻一聽,就被沈閔行說的話占據了心神。
他看了看離沈閔行一步之遙、似乎很想張把沈閔行頭咬下來的、兇神惡煞的沈厭,又看了看一臉波瀾不驚、眼神飄移,似乎還在想其他事的常意。
這......覺好像還真有幾分被說中了。
有的事不說還好,別人一說,便越看越有問題了。
皇帝此刻就是看他們倆,越看越覺得有況。
之前他和唐靈從來沒想過這兩人之間能有事,實在是他們倆看上去連當個師兄妹都勉強,更別提再進一步的關系了。
平時看上去穩重的兩個小孩,只要離了他們倆視線,就誰也不讓誰。但皇帝現在細想起來,倆人打架,挨打的從來都是沈厭啊——他們倆這格,常意能打得過沈厭就怪了,難不沈厭這小子真喜歡常意。
——還有當初,沈厭本來就是常意哭哭啼啼要救的。沈閔鈺到現在還記得,常意那時還沒大蔥高,趴在比高得多的年背上一個勁地掉淚珠子,可憐得不行。
他們倆到底是什麼時候關系變差的,皇帝思考起這個問題,卻什麼也想不起來。
那時軍務繁忙,他和唐靈關心他們倆的時間并不多。
皇帝的記憶上一秒還是沈厭剛被救回來還沒醒時,小常意趴在他床邊滴滴答答流眼淚、怎麼都不肯走的樣子;下一秒就出現了沈厭仗著高提溜起常意的領子,被雙腳離地的常意張牙舞爪地扯住頭發,在臉上留下一道清晰指痕的畫面。
皇帝:“......”
是不是他們夫妻倆對孩子的關注太了?
三個人各有心事,都沒開口說話,沈閔行以為自己說中了皇帝的心思,愈加煽風點火。
沈厭死死盯著沈閔行,皇帝懷疑他下一秒就要殺人了,常意被他教的很好,臉上向來是看不出心思的,此刻不知道視線落在哪里,已經神游天外了。
話語中心的兩個人,看天看地,就是不和對方對上視線。
常意心想,還好天牢里只有他們幾個人,不然沈厭丟臉丟大發了。
皇帝咳了一聲:“那你倆......要賜婚嗎?”
沈閔行不可思議地抬起頭,怎麼還真要賜婚了!?……難道皇帝是想借此試探他們兩個人嗎?
皇帝將詢問的眼神轉向沈厭。
常意突然開口,在沈厭說話之前錯手回道。
“皇上莫開臣的玩笑了,他沒別的可辯解,只能胡言語。當務之急是認回皇嗣,其他的......這人千刀萬剮不足惜。”
常意一口回絕,皇帝只好作罷,臉上還有點小可惜,但常意說得對,他也著急去看看自己的孩子,然后馬上告訴唐靈——牽腸掛肚的那個小孩,還活在世上。
也許是看他宵旰食的苦勞,上天恩賜,在他已經完全放棄的時候,突然給了他一片。
沈閔行不敢相信,皇帝就這樣走了?聽了這兩人有私,就這麼個反應?
而沈厭的人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
只剩下一個不急不慢的常意,留在原地和他大眼瞪小眼。
沈閔行不想看——在自己面前太過有竹,顯得他就像個笑話,而他卻找不到一點來諷刺。
他大可以用子的地位、娘賤妾的份、在常家曾經的遭遇來攻擊,但他發現,常意本就不在乎這些。
現在站在這里,就已經是最大的贏家了。那些腐爛的過往,傷不了分毫。
“我沒說。”氣氛凝固得讓他難,沈閔行還是開了口:“男人最懂男人,我看不出來你對他什麼意思,但心悅一個人是掩飾不了的,我不信你看不出來。”
常意居高臨下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不以為然。
“你想干嘛?”沈閔行咧一笑:“你大可以利用他,他手里的兵權,夠你當皇的。”
常意真是佩服沈閔行這魚死網破的心態,自己都到這個境地了,還不忘拉別人下水。
“我想當皇帝,為什麼要利用他?”常意頓了頓,回了他一句。
“不管你是男人還是人,嘗過了權力的滋味,就不可能沒有繼續往上爬的野心。”沈閔行說道:“你難道不想嗎?你都爬上過朝廷最高的位置,難道就沒想過當皇帝嗎?”
“據我所知,沈厭至能調隴右七的軍隊吧。”沈閔行的表如夢似幻,好像在幻想著什麼東西:“他在樞機的職位,還間接監管軍,你只要利用好他,這天下......”
“你知道的還多。”
常意想了想,還是打算用他最在意的東西打擊他:“你沒聽懂我的話嗎?我說的是——我要是想謀取皇位,為什麼要利用他?”
沈閔行笑了下:“你是不是以為自己有幾分小聰明,就能縱橫天下了——沒有兵權,你算什麼東西呢?你不靠他,縱觀天下,誰會支持你一個人。”
“你知道的這麼多。”常意干脆倚在天牢的墻壁上,慢慢跟他聊起來:“你知道劉圓子找回來之前,皇上打算過繼誰來繼承這個皇位嗎?”
在大大方方地暗示他。
沈閔行瞳孔,不可置信地抓了自己的手。
“還得謝你。”常意故意諷刺他。
“我對皇位無意,若不是你把孩子還回來,當了儲君,便沒現在這麼輕松了。”
沈閔行不敢相信說的話,他瘋狂地搖著枷鎖,對著常意大道不可能。
他謀劃了一輩子的東西,就這樣被一個子不屑一顧地拒絕,他本無法接!
——那可是皇位啊,天下至尊,怎麼能那麼輕描淡寫地說出來這麼驚人的消息。
沈閔行本來就瘋瘋癲癲的神更加恍惚了。
他磕磕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你這樣說,不怕、不怕未來的儲君忌憚你嗎?”
常意挑挑眉:“你知道我為什麼跟你說這麼多嗎?”
沈閔行的腦子已經徹底一團了,他下意識地說道:“為什麼?”
“當然是因為你要死了。”常意笑著說道。
從靠著的墻壁上直起,淡淡說道:“手吧。”
沈閔行估計也是真的腦子被搞糊涂了,居然到現在都還沒反應過來單獨留下來是為什麼。
沈閔行驚恐地回頭,看見他后的影里,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一個人。
全被黑包裹的人從黑暗里走了出來,手用帕子隔著,穩穩地端著一杯酒。
沈閔行怔怔地看著那杯酒。
常意說道:“意外之喜,是不是?我從常步箐尸里找到的鴆鳥羽,就放在你送的那個香囊里面,你的人忘搜了。”
抬了抬手,示意沈閔行背后的黑人不必等,直接喂下去:“好事做到底,怕你喝不慣,我還找來了常步箐留在常家的杯子,悉嗎?”
沈閔行在訓練有素的暗衛面前毫無還手之力,一杯毒酒一滴不地灌進了他的嚨。
原來鴆毒喝下去是這樣的覺,頭好痛......他的骨頭裂開了,他想嘶吼,但發不出一點聲音,連眼前的視線也變得模糊。
沈閔行的眼眶里不停聚集起痛苦的淚水。
除了痛,他仿佛什麼也覺不到了——但他還能聽見周圍的聲音。
他聽見了常意的聲音,很輕,卻清晰無比。
說:“放心,死不了,這劑量夠你活到上刑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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