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秋不敢抬頭,自家的廳門過無數次了,閉著眼都能到,卻和初到陌生地方一樣,眼睫下垂,仔細注意著腳下,本不抬頭。
再怎麼說也是賜婚后第一次見面,禮數使然,稍微裝扮了一下。提著繁瑣擺邁過門檻,款款往前數步至廳中央,虞秋心中打著鼓,視死如歸地抬起了頭。
第一眼就看見了云珩,長玉立,拔地站著窗邊。廳中兩側的檻窗整齊地大開著,午后暖斜進來,將他籠罩在中,宛若了凡塵的仙長。
虞秋先是對上他的含笑的雙目,視線下意識躲避,落在了他襟上。月白襟用金線繡著幾片竹葉,其中一片正好在折襟,一半被折了進去,再里面,里面是赤/的……不對!
虞秋臉上的表險些沒維持住,眼一閉,默念起了心經。
驅邪,以后一定要謹記,見了云珩第一件事就是念經驅邪。
虞行束這日是特意休沐在家的,瞧著兒不太對,咳了一聲道:“阿秋,太子來接你去游湖。”
去跳湖還差不多!虞秋心里哭喪著,睜開眼強牽起笑,僵地福行禮,“太子……”
“手怎麼了?”云珩的話音與腳步聲一同響起,虞秋眼前一暗,他已至跟前。虞秋還當他要抓自己的手,下意識地向后背去,背到一半,發現他只是低頭看來,并未手。
虞秋有點窘迫,咬了咬,裝作什麼都沒發生,把右手展開。
右手手掌系了條白絹帕,帕子上繡著簇紫蘭花,正好在手背的位置。
“今晨采花時不慎劃傷了手背,已無大礙。”這是虞秋想出的計策之一,跟云珩出去,先去算命,再與他坦白無心,然后借口手背傷口痛回家來。
夢里的云珩不好打發,可青天白日里的太子還得裝他的朗朗君子,不能為難自己。
云珩關懷了幾句,虞秋客氣地應付回去,然后出府。
虞行束不放心,叮囑道:“秋兒,當心晚間風涼,別再了風寒,要早些回來。”
虞秋使勁點頭,聲音切切道:“爹爹,你一個人在家好好的,不用擔心兒……”
云珩就看著父倆生離死別一樣依依不舍,半盞茶的時間過去了,兩人已經從院中茶花叮囑到晚膳膳食。云珩恍惚覺得自己就好像那心狠手辣的盜匪,要將虞家兒搶奪去,再也不送還回來了。
他開口:“若是今日不便,改日就是。”
說完就見虞秋狠狠抿了下,道:“沒有,走吧。”
云珩是特意來接的,乘坐的自然就是太子府的馬車,馬匹健碩,車廂寬敞奢華。
上馬車時云珩出了手,虞秋看看拘謹著不敢上前的丫鬟,再面向溫藹候著的云珩,赴死般將手了過去。
這表被云珩看在眼中,笑意從心底擴散到眼角眉梢,他索不忍了,輕笑出聲來。
纖細的手指剛搭上他小臂上,手的主人聽見了笑聲,轉目看來,云珩笑意未減,解釋道:“見到太子妃,心里高興。”
虞秋心中生出一陣寒意,強行裝作沒聽見,撇開臉去踩腳踏。
右手假裝傷,所以云珩扶的是左手,左手施力不方便,幸好云珩察覺到了,手臂隨著的作向前推進。
只是他用了力氣,手臂上的就繃了起來,隔著兩層裳,邦邦地抵著虞秋手心。
虞秋到了,腦中又浮現出夢中那一幕,臉唰的紅了,左手飛快從他手臂上移開,不顧自己還在裝傷,用右手扶著車門俯鉆進車廂。
云珩笑笑,沒拆穿。
車廂空間很大,虞秋才覺得寬敞,云珩就進來了,空間頓時減,甚至顯得狹窄。
嗅見云珩上的味道,在心中默默念了幾句清心經文,趁著馬車尚未啟步,鼓起勇氣道:“殿下,我想先去趟東街。”
虞秋不擅長說謊,尤其是毫無遮掩地當著云珩的面說謊,攥著右手心里的錦帕,在云珩發問前主答道:“我昨夜做了噩夢,想找東街的長灃先生解個夢。”
云珩今日就是來陪玩的,什麼都依著,道:“那便去吧,正好我也總夢見神仙,順道請這位先生一起解答。”
虞秋:“……”
這個人好可怕啊,提到夢里真實出現的神仙姐姐,眼睛都不眨一下。
要不是就是那個神仙,一定以為云珩說的只是簡單的夢而已。
虞秋心生羨慕,也好想要這提起什麼都面不改的本事。
車廂里兩人對坐著,氣氛略顯尷尬,索路上行人一看馬車就知道非一般人家,皆避讓開來,不多久,就到了東街。
這回虞秋是由丫鬟扶下來的,站穩了,看見云珩已經到了邊,正面向街邊的算命攤子。
算命先生蓄著山羊須,頭戴方巾,攤子上擺著筆墨宣紙、竹簽與幾塊殼,旁邊的牌子上寫著“消災解夢除厄算命”幾個大字。
云珩:“這位就是長灃先生?”
虞秋連眨兩下眼睛,“是。”
云珩笑了,跟在側走近。
所謂的長灃先生正低頭擺弄著殼,虞秋走到跟前,右手掩咳了一聲。
長灃先生抬頭,正好看見手背上的紫蘭花,眼珠子一亮,氣質瞬間裝了出來,捋著胡須道:“小姐何事?”
“解夢。”虞秋道。
長灃先生倒是也瞧了云珩一眼,但也就給了那隨意的一眼,注意力就全部集中在虞秋上了,聽了虞秋編造出來的菩薩夢,像模像樣地翻起殼。
“小姐這夢與姻緣相關。”長灃先生肅然說道。
虞秋飛速瞄了云珩一眼,刻意將聲音放大,“先生請講。”
“菩薩仁慈,不忍小姐遭苦難,特意托夢相告。”長灃先生猶猶豫豫,言又止,張口半晌一個字沒吐出,吊足了人的心思,才重重嘆氣,面不忍道,“若老朽未算錯,姑娘當是月時出生,天昏地暗,圓月無芒……是克夫命!”
虞秋雙目圓睜,做出驚愕狀,再聽那長灃先生道:“這克夫命是我所見最的一種,不克別人,專克你那夫君,克他壽命、克他功名、克他財運,嘖嘖……”
“此話當真?”虞秋驚問。
“人分,有相克有相生,姻緣不能強求,不合適要早日分開,免得福運損……”
云珩快要被這兩人拙劣的演技逗笑了,打斷了先生勸分的話,道:“先生,我也想測個姻緣。”
長灃先生掃他一眼,給了虞秋一個放心的眼神,道:“你啊?行,看面相呢,你是大富大貴之人,就是這姻緣得好好掌眼,至現在定下的這個不好……”
“先生,我原本也是想解夢的,現在改測字,能否?”云珩問。
“可。”長灃先生點頭,將筆墨推給他。
云珩平宣紙,就著簡陋的桌案提筆蘸墨,筆走龍。
趁他寫字,長灃先生信誓旦旦地對虞秋點頭。虞秋滿意,出了丫鬟手中的銀子。
可惜不知道,這位長灃先生云珩是見過的,還請他解過夢。而這位先生此時眼中只有那紫蘭花與銀子,完全沒認出云珩。
但是沒關系,云珩能很快能讓先生記起來。
他收筆,在宣紙上留下一個“云”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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