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山堂這廂氣氛比往日要抑。
老夫人徐氏從來都是和悅的人,今日卻難得擺起了架子,子往引枕上一靠,看都不看二房老太太一眼。
沒想到,二房老婦竟越過直接與燕翎提,如今好了,丟了個老臉,連帶那孩子也抬不起頭來。虧想得出來,也不瞧瞧那燕翎是什麼人,放著寧晏這樣的大人沒,會要一個歌姬生的人?
二房老太太沒想是這麼一個結果,臉白一陣紅一陣,旁那褚嬛兒跪在地上,嚶嚶啜泣不止。
這麼做,實則有另外一層考慮,燕翎這麼久還沒與寧晏圓房,看來是不滿燕國公的安排,趁著二人還沒,趕將侄塞進去,倘若能生個一兒半,今后二房與娘家都有指了。
要知道自從家老頭子去世后,二房的子嗣惶惶度日,燕翎可是燕家未來的掌門人,位高權重,份矜貴,必須牢牢抓住這個機會。
二房老太太見徐氏生了氣,只得著老臉討好,“嫂嫂,您也別怪我事先沒跟您商量,擇日不如撞日,好不容易見著翎哥兒就提了一,再說,這事也不好讓老姐妹來擔干系,您說是吧。”
徐氏快要氣笑,這麼說,還得激褚氏遷就了?
怕是寧晏還以為與褚氏串通一氣呢。
算了,懶得跟這個糊涂鬼掰扯,
“翎哥兒的態度你也看見了,他媳婦終究是他媳婦,弟妹以后也得掂量著些,莫要再惹怒了。”
褚氏聽出徐氏語氣里的敲打,子微微前傾,低了嗓音,“怎麼,聽嫂嫂這意思,將來國公府的中饋還要到手里?”先前徐氏察覺褚氏意圖時,已將其余人遣出去了,此刻屋子里也就們二人并心腹嬤嬤。
徐氏神讓人看不出端倪,雙手合在一塊,淡聲道,“翎兒是世子,便是世子夫人,板上釘釘的未來宗婦,哪怕我不答應,還有宮里那一層,再者國公爺的脾氣你是曉得的,他絕不會準許人了規矩。”
燕國公還在其次,更重要的是宮里那頭。
帝后和皇太后絕不會準許老二媳婦掌家,眼下還沒來敲打,不過是給燕國公府時間而已。
等寧晏生下一兒半,若中饋權還未到手里,皇太后那邊便會有旨意下來。
宮里向著誰,徐氏門兒清。
褚氏頓時兩眼發直,
“哎呀,這可怎麼辦,”一想起自己今日得罪了寧晏,心中有些發慌,“對了,你家老二媳婦會答應嗎?”
徐氏嘆了一口氣。
老三媳婦兩耳不聞窗外事,日日詩作畫,幾乎足不出門,老二媳婦卻是個要強的子,總念叨著那燕翎有巨額財產傍,不該來貪圖燕國公府的家產,一心想替二郎把持住國公府這些產業。
徐氏頭疼地按了按眉心,“不答應也得答應,這個家還不到做主。”
就是說了也不算,終究還得燕國公拿主意。
褚氏癟癟,有些悶悶不樂,
“大嫂,不是我說你,你在國公爺邊這麼多年,功勞苦勞可是夠夠的,燕翎除了這國公府,還有那頭的長公主府,聽聞那長公主府不僅家財萬貫,更有奴仆群,燕翎完全可以帶著媳婦去那邊住,您勸勸國公爺,將家業給了二郎三郎唄。”
“至于宮里,您也別怕,只要國公爺聽您的,萬事不憂,當初宮里想把淳安公主嫁給燕翎,你瞧國公爺答應了麼?皇帝不照樣拿國公爺沒法子?只要國公爺想做的事,沒有不的。”
徐氏被鬧得頭疼,褚氏到底眼皮子淺了,這些大族最講究傳承,哪是三言兩語說得清的,除非燕翎自己不想要國公府的家業,否則,難。
寧晏次日病下了,托人來告假,徐氏聽得心神一,越發確定寧晏這是生了氣,這丫頭看著不聲不響的,脾氣倒是有一點。
為婆婆也拉不下臉面去說好話,只遣人送了些靈芝過去。
寧晏這一病,三日方好。
期間燕翎來探過一回,偏生回得晚,寧晏又睡了,二人連個照面也沒打。
第四日晨起,寧晏想起還有最后一個鋪子不曾查賬,便帶著如月出了門。
念著先前二人有約定,出門前還是著人告訴了陳管家一聲。
燕翎中午打皇宮出來,去南城兵馬司整頓城防,路過府上回來拿個文書,陳管家便告訴他,“世子夫人今日出了門。”
燕翎解開披風的手頓了下,立在門檻問他,“可說去了哪里?”
陳管家笑著回,“說是有個鋪面到了收租的時候,世子夫人親自去瞧一瞧,老奴問了如霜,說是還在銅鑼街。”
病才好又去吹風?
也不知是真病,還是心里不痛快。
午時剛過,天際堆了些烏云,像是要下雨。
燕翎看了一眼天,沉默一會兒,書房拿了文書又出了門,趁著天還未下雨,先趕到了南城兵馬司,南城兵馬司就在銅鑼街不遠,挨著漕河,坐在后窗下能瞥見漕河上的船只川流不息。
燕翎手里擱著兵馬司人丁手冊,仰坐在圈椅里,目不不慢落在窗外,銅鑼街就在對岸,熙熙攘攘,如水墨畫里的一條彩帶。
他腳跟前跪著一名武將,正是南城兵馬司指揮使,苦著臉一口哭腔,“還請世子爺饒命,這兵馬司里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屬下也是看管不利,讓他們借著掃除賭場的機會,貪墨了銀兩,此事屬下已知錯了,已經傳令下去,讓他們將銀錢湊齊上繳....還請您看在屬下曾效力都督府的面上,從輕罰....”
燕翎沒說話,旁的云卓板著一張臉罵道,“林大人好意思提都督府,你也不看看咱們世子爺是什麼份,那是五軍都督府的僉事,僉事管什麼?管軍紀,你們這麼做,不是誠心讓世子爺為難嗎?罰輕了,回頭史上奏說世子爺徇私,連累世子爺跟你們一塊吃排頭....”
那指揮使聞言也是懊悔不已,一個勁地往臉上甩掌,“屬下錯了,屬下知罪,還請世子爺救救我...”心里想著,燕翎此人心狠手辣,也不知要怎麼收場。
知上位的男人,面如冷玉,修長的手指輕輕在丁冊上彈了彈,淡聲道,
“你手底下這些人本是榆林邊軍中的銳,如今年紀大了,上不了戰場,便安置在兵馬司。”
指揮使聞言眼眶一酸,愧地垂下臉來。
“他們當年都在戰場上廝殺過來,子骨落了下病疾,家里有老小要養,我能明白的...”
燕翎的嗓音如珠玉墜地,帶著沉越之音。
指揮使熱淚滾燙,戰場上流不流淚的漢子此刻卻是雙肩抖,哽咽難言,“是我不好,縱容了他們,您要發作就發作我一人,所有罪責我承擔....”
只聽見圈椅上那人輕聲嗤了一笑,眼底閃現與平日截然不同的輕妄,
“不就一點賭場銀子,多大點事,銀子本世子替你們上繳,余下的你們自個兒留著。”
修長的影站起,指揮使只覺面前的芒一暗,他高大的讓人難以仰,
燕翎將卯冊往桌案一扔,“下不為例。”
指揮使目瞪口呆。
出了門,云卓替他撐起油紙傘,卻被燕翎一推,心里想的是,也不知寧晏忙完沒有,正好捎一塊回去,將納妾的事與說清楚。
云卓只得收好傘,低聲問道,“爺,您怎麼就輕輕揭過了?還替他們出銀子?”
燕翎眼神恢復了淡漠,翻上馬道,“五城兵馬司是程王爺的嫡系,治得跟鐵桶似的,我必須得給他撕開一道口子。”
云卓跟著上馬,急切追問,“若回頭史將此事抖出來呢?”
燕翎了一記馬鞭,低沉的嗓音隨著劍鞘般的一道沒風雨里,
“我就怕他們不彈劾。”
片刻后,燕翎抵達銅鑼街的騾子巷,小巷形狀似騾子而聞名,隨意擇了一茶樓喝茶,得知寧晏就在隔壁收賬,便干脆等著,他不是覬覦妻子嫁妝的人,也不打算手。
視線落在窗外煙雨蒙蒙,片刻,一道昳麗的影跌眼簾。
寧晏提著擺跑至對面鋪子的屋檐下,手里還抱著一個包袱,瞧著廓像是裝著書冊,穿著一月白的長,與灰撲撲的行人形鮮明對比,后跟著那個悉的丫鬟,丫鬟手里也提著幾個錦盒,今日天氣本就不好,們主仆出門怎麼也不記著帶傘。
燕翎正想吩咐云卓送把傘過去,不知何時,檐下立著一青衫男子,寧晏正與他說笑。
燕翎從未見過寧晏這般笑,確切地說,笑過,只是那副笑容明顯帶著客氣與疏離,不像眼前,發自心,鮮活又人,跟一幀畫似的,隨著時涌。
那男子的面容被屋檐遮住半個,燕翎瞧不清是誰,他稍稍將視線挪下一些,這才看清男子的全貌。
接親那一日見過,是寧府的表公子。
只見那人指著寧晏微的擺說著什麼,寧晏害地垂下眸,紅輕抿,如出水芙蓉般清麗。
燕翎心中無端生出一抹躁意,正待離席,卻見那男子將油紙傘塞寧晏手中,自個兒反倒奔雨幕中。
燕翎臉鮮見沉了幾分。
*
寧晏回到國公府,雨恰恰下到最大的時候,噼里啪啦的雨水順著屋檐垂下來,幸好在馬車里備了裳,便換了一,干干爽爽地下車,早有管家親自撐傘將從正門迎,寧晏主仆沿著長廊往后院走,總要路過燕翎書房西側的杏花廳。
平日里杏花廳是空寂無人的,今日廳中罕見閃爍著一團芒,兩盞玉羊角宮燈下,端端正正坐著一人,正是一襲湛長袍的燕翎。
他的視線隔著煙雨,與相撞。
寧晏愣了下,看樣子是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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