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當家牛承忠,赤著上,右手提著一桿長槍,左手挎著件甲。
后是平日里隨侍他左右的兩個兄弟,亦帶著長槍和甲。
那甲,是棉甲。乃用特制的絹布塞棉花,細衍,然后水洗,以工拍打、碾,再放到烈日下曝曬,使棉花纖維與絹布合,仿佛質薄板,作用自然不是保暖,而是為一件能抵部分冷兵、又比鐵甲輕盈許多的戰。
牛承忠當初來到水寨時,除了一小人馬,還帶來幾套棉甲,送給大當家和幾位老資格的兄弟。這種來自北方的制作良的棉甲,比本地制濫造、重得像棺材板的破鐵背心好穿,大當家和二當家親自出馬做大買賣時,會穿,是以匪徒們都識得。
看守牲口棚的土匪,盯著渾汗淋淋的牛承忠,又恭敬又詫異地問道:“二當家,都快丑時了,你這是做啥?怎滴還扛槍帶甲的?”
牛承忠把棉甲扔給后的親隨,解下纏在腰間的白中,著前的汗珠,輕描淡寫道:“老子睡不著,和弟兄們練練槍,試試槍頭劃甲的力道。”
“喔,那二當家來找小的,是要……”
牛承忠嗤一聲,沒好氣道:“找你這赤佬作甚,我來提里頭那個小娘們兒。”
“啊?”看守一呆,陪著小心道,“那個丫鬟?”
“怎地,不行?那丫鬟,大當家應承了給我。方才練槍,把火頭練了上來,老子干脆,今天就和做鴛鴦。”
“這……呃……好,小的這就給大當家開門。”
看守結地應著,撈起腰間的鑰匙,心里嘀咕,二當家寨時沒帶家眷,這大半年的也不見他弄人回來,兄弟們背地里都猜測他是不是喜歡做“谷道生意”的,原來見了水靈的年輕秧子,也會如此猴急。
鎖頭叮啷一聲響,門被不那麼客氣地踹開。
已經站起來的黃尊素,拖著鐵鏈迎上去,直面比他高半個頭的牛承忠。
他和屋中兩個子一樣,都聽清了牛承忠在院中說的那些俗之語。
黃尊素抬起鎖著鐐銬的手腕,沖牛承忠一個抱拳,朗聲道:“二當家,你堂堂七尺男兒,或從文,或從軍,本都是正道坦途。落草為寇、殺人越貨,已是不義,強迫一個良家弱子,更是不堪……”
“呵呵,黃先生,你怎知不愿意。”牛承忠帶著揶揄口吻,干凈利落地截斷了黃尊素這番慷慨之辭。
說完,他一把推開黃尊素,幾步邁到床板前,將鄭海珠從影里揪了出來。
韓希孟急得怒斥:“你,你,你和那獨眼有甚分別!”
鄭海珠幾個踉蹌中,卻分明到,牛承忠在黑暗里一到在上襦窄袖外的手腕,就立即松開,改去抓腕間的繩結,仿佛刻意避免接到的一般。
正疑間,忽聽門口一聲悶悶的慘。
三個囚徒循聲去,竟見到那跟進棚子來看熱鬧的看守,被牛承忠的一個屬下在地上,一不。
屬下湊前,低聲問牛承忠:“主,要不要宰了?”
牛承忠道:“他沒做過什麼惡,打昏就行。塞上他的,捆住手腳,快些取他鑰匙去開后院。”
又吩咐另兩個屬下:“你們同去,記住暗號了麼?”
“記住了,主放心。”
幾個屬下轉出門,像泥鰍深潭般,消失在暗夜中。
牛承忠放開鄭海珠,麻利地穿上中、棉甲,扎好腰帶,對著面前目瞪口呆的三個囚徒道:“黃先生,兩位姑娘,我是朝廷派來剿匪的。現在我放開你們的手腳,你們自行逃走,路上小心。”
言罷,他先從被昏倒在地的看守上,到兩個小鑰匙,打開黃尊素的手銬與腳鏈,又出匕首,隔斷韓希孟和鄭海珠腕間的繩索。
鄭海珠著手腕,言簡意賅地問牛承忠:“牛大人,軍可是今夜來攻?我等躲在這棚子里,待你們剿完匪再出來,豈不是更安全?”
牛承忠低頭看著的眼睛,那里面,有兩點小油燈的亮,像暗沉天幕中的兩顆星子。
他想:承蒙看得起,相信我能贏。
牛承忠的角牽了牽,和聲道:“姑娘,沒有哪場仗,是在還沒打之前,就能定輸贏的。你們能早些離開是非之地,最好。”
牛承忠又轉向黃尊素:“對了黃先生,你可是舉告過沈姓考生的科場舞弊?指使邱萬梁綁你的,正是那人的父親,河南巡沈大人,。在下敬你是非分明,倘使今夜剿匪未遭不測,后頭愿意為你奉上證詞。”
黃尊素拱手,深揖道謝后,問道:“牛將軍可知這兩位姑娘,因何被擄?”
牛承忠道:“是邱萬梁代獨眼阿六去做的,我只約略曉得,也是替人綁架,辱清白。子不比男子四行走,若有人著意加害,可在家鄉人中留心小人。黃先生本就要任松江推,護送二位回松江后,正好替二位姑娘暗中查一查。現下,你們隨我來。”
他說這番話時,雙手完全解放的鄭海珠,已從扔在床板上的包袱中到自己要帶走的東西,塞懷中,然后去扶韓希孟。
“不用你扶,我又不曾裹腳,逃命未必比你們慢。”韓希孟語氣鎮靜從容,形已跟上兩個男子往門外走。
明代大家閨秀裹足,并非后世滿清通行的骨折式殘忍裹法,而是沿襲南宋做法,先將前腳掌纏、變得細長,再令五趾上翹固定,以追求穿著頭鞋時秀麗好看。
可在特立獨行的韓大小姐看來,這種外廓的纖細就是造作,腳掌腳趾被而迫使行路緩慢的“端莊”,也分明更像老態龍鐘的腳不便。對裹足十分抵,叔叔嬸嬸拗不過,只得作罷。
此刻,韓希孟將上那件松江淺染藥斑布的褶一提,果然步履靈活迅速,敏捷如林間松鼠。
三人跟著牛承忠穿過柴房與牲口棚間的缺口,面前赫然一扇一丈高的大木門,已被牛承忠的幾個下屬打開一條
牛承忠抬手,對黃尊素等人做個噤聲的手勢。
鄭海珠凝眸出去,門外似是一條不長的甬道,正對著匪寨城堞在星夜中黑黝黝的剪影。
五代之末,狼煙四起,諸國紛亂,民心難安。這一年,大唐已經滅亡五十餘年,兩年後北宋才代周而立,後周柴榮雄姿煥發,天下一統局勢已成,列國驚恐。面對洶洶大勢,一個穿越者表示不服,將大唐從骨灰裡重燃,他屹立在船頭,面對著千帆競流,發出震耳欲聾的吶喊:生命不息,北伐不止弱宋當滅,吾唐再起。
每當我們船遇到十級風浪的時候,我戰友不會有絲毫的擔憂,因爲他們知道船上還有我。
公元1213年,金國漸顯虛弱,南宋依舊衰頹;西夏、大理、高麗、日本,更不足道。空前強大的力量在高原崛起,將用億萬人的鮮血灌溉歐亞大陸。浩劫當前,一個年輕人握緊弓刀,想要扼住命運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