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紹失笑，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如此認真地告訴他，不會跟他搶飯碗。

　從小到大，無論是與母親學香道，還是跟老頭子學著管理公司，他都是幾個小輩里學的最快的那個。

　如今兩邊的擔子都挑著，聞紹倒還真想要有一個人搶搶自己的飯碗。

　江晚檸眼地看著他，“我真的對所有香的東西都很興趣，上大學開始我就收集了很多香水和香氛，但香道玩的人實在是太了。”

　這話說得真誠，并不是只是想借著這個事接近聞紹。

　中國的香文化起源很早，新石時代的良渚址中就曾出土過陶制的熏香爐。在先秦時期，香料就以各種形式，廣泛地被應用于人們生活中的各個場景。

　往后幾千年，人們的生活都有香的影子。直到清朝末期，憂外患使得中國香道逐漸淡出了人們的生活。

　聞紹的母親聞秋月一生致力于中國香的傳承，聞家近幾代人也都在做香方的還原復刻與改良。

　他們是全中國，最盼著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能被更多人所了解的一批人。

　所以聞紹沒有理由拒絕江晚檸。

　他進屋拿了一沓A4紙出來，“這是一些基本的香香料介紹和中國香的起源發展。”

　中國香不僅僅是香，它的背后還有中國幾千年的文化支撐。歷史上的每一個時期每一個朝代，都有它們獨特的發展歷程。

　江晚檸比劃了一下那厚度，一臉懵地接過來。

　原先想的是一邊學習，一邊與聞紹相，誰知道他給了一沓生難懂的作說明。

　“謝謝。”江晚檸翻了翻上面麻麻的小字，咽了咽口水，“你有空的話我能看著你作嗎？這些專業名詞我看不太懂……”

　聞紹點點頭，“可以。”

　江晚檸還沒來得及笑，下一秒聞紹就把他手里的石臼遞過去，“那你先學線香的制作。”

　江晚檸：“？？？”

　“錘它。”聞紹面平靜地指揮道，“使勁錘。”

　江晚檸進屋換了運服，將披肩的長發盤在了頭頂。

　再出來的時候，聞紹手里捧著一份報紙在看，還喝起了茶。

　他倒是真的打算將活兒給自己了……

　江晚檸重重地吐出一口氣，心想那就讓他看看自己的決心。

　端坐在桌子前，對著石臼一通猛砸，一連砸了好久，江晚檸用旁邊的一個小扁勺子攪了攪香團，問他，“這要怎麼才算是好了？”

　“不干也不。”

　江晚檸：“……”

　這確定說的不是句廢話嗎？

　那包餃子的面團也不干不。

　聞紹過來看了一眼，“繼續，還沒勻。”

　香團還有明顯的干，看上去深淺不均勻。

　江晚檸點點頭，繼續埋頭苦干。

　臨近正午，日頭漸漸大了，聞紹將樹蔭下面的位置讓給了江晚檸。

　樹蔭只能遮一個石凳與小半個桌子，聞紹站在太下面看著。

　“你呢？”江晚檸抬頭問他。

　“進屋開會。”他十點半有個視頻會議。

　江晚檸被他這理所當然的模樣弄得一愣一愣的，他要進屋開會，就把自己一個人留在戶外曬著太做苦力？

　這男人到底懂不懂憐香惜玉？

　“我不能進屋嗎？”江晚檸可不想人沒追到就黑了三個度，雖然在樹蔭下面，可還是有紫外線。

　“如果你怕我吵到你，我就回客房的桌子上繼續。”

　“屋里桌子不夠結實。”他已經霍霍掉兩張木桌了。

　聞紹彎下腰，仔細地給介紹桌上另外幾個的使用方法，“混合均勻以后你就去屋里弄。”

　“哦……”江晚檸抿著，看上去可憐兮兮的。

　目送聞紹進了屋，江晚檸錘得更起勁了，邊錘邊罵：“臭直男……”

　又過了十分鐘左右，聞紹出來提醒江晚檸可以進行下一步了。

　后者捧著托盤進屋，按照他說的將香團填到香里，然后搖搖臂。

　很快，線香從小孔中出來，像在手工面條一樣。

　江晚檸將出來的線香放在模里使其平直，再切割一樣的長短。耐心地做了上百，不知不覺就到了中午。

　全部弄完以后，江晚檸了個懶腰，然后小心翼翼地捧著其中排列得最直最好看的一盤跑去里面。

　探出半個腦袋進了屏風，用手關節輕輕地敲了敲發出聲響。

　聞紹關閉了麥克風，抬眼看，“好了就回去歇著吧。”

　“哦……”江晚檸撇撇。

　把托盤放回去，然后不不愿地走出了屋子。

　做了一上午零工，最后就換了人家一句“好了就回去歇著吧”，太卑微了。

　回屋躺了一會兒，江晚檸后知后覺地想起隔壁在修窗戶。跑過去一看，壞的窗戶是卸了，不過新的沒見按上，修理工人也不知道哪兒去了。

　正準備打電話詢問的時候，看見了手機里躺著的信息。

　[江小姐，工人說窗戶尺寸帶錯了，明天帶新的過來。]

　[抱歉，還要讓您在隔壁再將就一晚。]

　江晚檸挑了挑眉，這怎麼能將就呢？求之不得呢！

　--

　中午劉助理來送飯的時候只看見聞紹一人在屋里，他四張，“聞總，那姑娘呢？”

　“不知道。”聞紹將桌子上江晚檸做完的線香收起來晾干，騰出地方放飯盒。

　劉助理盯著盤子里的線香看了半天，“這不是您做的吧？”

　略有些歪歪扭扭，不是聞紹的水平。

　“嗯。”

　聞紹從小開始做香，江晚檸自然沒法兒跟他比，不過作為初學者來講還不錯，能沉得下心。

　“嘶……”劉助理看著幾個盤子里滿滿當當的東西，心中有了猜測，“聞總，您不會要用這招讓知難而退吧？”

　聞紹收拾桌子的手一頓，抬頭看他，“怎麼了？”

　山里無聊，要是能讓江晚檸覺得他這個人也很無聊，說不定很快就會離開。

　劉助理邊嘆氣邊搖頭，“您不如直接告訴您對沒意思，這招也太殘忍了。”

　他依稀記得自己以前幫聞紹搗過一次香團，那天晚上胳膊疼得一夜沒睡。

　聞紹輕哼了一聲，他試都不用試就知道不管用，江晚檸一看就是個油鹽不進的，比徐一涵更甚。

　“那您好歹想想其他辦法。”

　“毀容。”聞紹面無表地吐出兩個字。

　劉助理咋舌，“倒也不必……”

　雖說這法子立竿見影，且能斷了聞紹后半生所有的桃花。

　但殺敵一千自損一個億，太極端。

　“唉，那您這兒還有止痛藥嗎？我怕人家姑娘大半夜疼哭了。”劉助理過那種痛苦，這會兒對素未謀面的江晚檸愈發同。

　他見聞紹滿臉疑，有些訝然，“我沒跟您說過我上次胳膊疼了一宿的事兒？您從小習慣了不覺得，普通人拿著石頭子錘一個多小時，胳膊肯定不了。”

　“沒有。”聞紹眉心皺起，他要是知道，他也不會讓江晚檸做。

　劉助理兀自嘆氣，看來他錯過了一個在老板跟前賣慘的好機會。

　不過現在也不遲。

　劉助理十分認真地看著聞紹，“聞總，真的很痛，我疼了兩天才緩過來。”

　話音剛落，江晚檸推開院門進來。

　看見劉助理和飯菜，遲疑了兩秒才邁進屋子，“吃飯呢？我，我正準備去寺里的食堂……”

　“一起吃吧。”聞紹聲音和了不，還幫江晚檸拿了筷子。

　他這180度大轉彎的態度弄得江晚檸有些無所適從，這男人怎麼晴不定的？

　“謝，謝謝啊。”江晚檸吃了一口白米飯，慢吞吞地說道，“我剛剛去隔壁看了，窗戶還沒裝好，可能要在你這兒再住兩天……”

　“可以。”聞紹一口應下，還順便把排骨湯往跟前推了推。

　江晚檸不可置信地眨眨眼，他就這麼答應了？

　他也不問問窗戶為什麼沒裝好？

　他不會突然看上自己了吧？

　下一秒，江晚檸看見聞紹毫無波瀾的眸子后立刻否定了這個想法，看跟看塊兒石頭似的，必然不可能。

　吃完了飯，江晚檸回到房間午睡。

　再醒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打著呵欠出門，預備先去隔壁洗個澡，借用聞紹的浴室多有些不方便。

　抱著服出去，突然腳底轉了個彎，直奔聞紹那兒。

　隔著窗戶，江晚檸看見他對著電腦敲鍵盤。

　“好領居……”江晚檸站在窗口探頭。

　“怎麼了？”聞紹抬頭看，下意識去看的表是否痛苦，是否胳膊已經開始酸痛。

　見江晚檸面無異常，聞紹才放下心來。

　“我能借你一點香嗎？隔壁浴室很久沒人用了，味道不是很好。”昨天洗澡之前開窗通風了好久也沒什麼好轉。

　“你自己去客廳西邊的柜子里挑吧。”聞紹手里有一份要的文檔要看。

　“好嘞！”江晚檸蹦蹦跳跳地走到客廳西邊的斗柜旁邊。

　拉開第一層屜，里面都是各式各樣的小塊的原材料。。

　第二層是小玻璃瓶裝的香，大部分都沒有標簽。

　第三層就是江晚檸要找的線香了，同樣沒有標簽，分門別類都用推拉蓋的木頭盒子裝好。

　挑了幾聞了聞都不太滿意，最終將目落在角落里的一個翻蓋的木頭盒子上。

　這個木頭盒子里只躺著不到十的線香，而且比其余的要短一些，想來是聞紹日常用的。

　江晚檸湊近聞了聞味道，眼睛一亮。

　就它了！

　小心翼翼地拿了兩出來，又順便拿了托盤和香走。

　滋滋地洗了個澡，江晚檸再回到聞紹那兒的時候，看見他正在廚房里煮面條。

　“你還會做飯？能不能順便也給我……”話還沒說完，突然對上聞紹的目。

　他的眼神比以往每一次看向的時候都要熾熱，里面飽含著充沛的緒……

　江晚檸被他瞧得有些心虛，找了個反的地方照了照，“怎麼了？我哪里泡泡沒沖干凈嗎？”

　“你上什麼味道？”聞紹問。

　“味道？”江晚檸聞了聞自己的胳膊，又去聞頭發，“洗發水啊？還有一個木質調的沐浴，我覺得味道一般吧，你喜歡？”

　聞紹閉了閉眼睛，“你拿的哪兒的香？”

　“就第三個屜里的一個小木頭盒子里的。”江晚檸這才發現事不對勁，“怎，怎麼了？我看里面沒幾了，不是你經常用的嗎？”

　“我不經常用……”聞紹有些頭疼，卻又不好責怪什麼，畢竟是自己說隨挑的。

　“啊？”

　不經常用，又沒幾……

　江晚檸意識到了什麼，猜測道：“很貴？”

　“奇楠。”

　原本下個月老爺子過壽，聞紹用來送禮的。

　由于奇楠的油脂含量高，聞紹并不確定用它做線香能不能點著，所以只做了那幾最純的，其余的都摻了一點點其他香材。

　“奇楠？”江晚檸聲音高了一個八度，倒吸了一口涼氣。

　聞紹給的那沓A4紙上有寫，奇楠沉香是沉香中最高品級最為珍稀的品種。有的專門做香料這一行人的可能一生都見不到真正的奇楠，居然當普通香一樣，把它拿去熏衛生間……

　怪不得味道那麼好聞……

　江晚檸這會兒哭無淚，金錢的味道能不好聞嗎？

　后悔得要命，早知道就應該拿完以后再給聞紹確定一下。

　如今稍微好一點的沉水香都要買到上萬一克，更何況是極品……

　江晚檸咬著下，“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要不我賠給你吧？”

　“不用。”

　見臉皺一團，聞紹安，“只要你點的時候覺得開心，它的使命就完了。”

　使用它的人覺得舒心，就是香品最大的價值。

　而且在一柜子的線香里獨獨挑中了這個，聞紹不得不夸一句鼻子靈眼好。

　“你讓我賠吧，不然我心里過意不去的。”江晚檸堅持，不喜歡欠別人的。

　聞紹還想說不用，卻聽見了一句讓他不得不接賠償的話——

　“要是不賠錢，那你就考慮一下讓我以相許。”

　下一秒，黃燦燦的收款碼就出現在了江晚檸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