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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咬春》 第51章 第51章

 念罷, 鏡容將婚書一合。

 葭音怔怔地看著他。

 看著他修長纖白的手指住婚書的兩角,鄭重而虔誠地將其呈了上來。

 他的目和寧靜, 眼底噙著清淺的笑意。那一字字自他筆下、自他口齒中, 如一條溫的小溪,徐徐漫至心坎上。

 愣愣看著紙上——鏡容謹立婚書一封。

 對方把婚書塞在手里,見還發著愣, 忍不住笑,“小娘子收好了, 鏡容這輩子,只寫這一次。”

 有暖流順著指尖,緩緩逸上來。

 葭音搬出之前未喝完的酒。

 拜堂,合巹,結發。

 今日, 要樣樣不落地與鏡容完

 一雙人跪在地上,寒冬臘月, 屋團, 地面冰涼得刺骨, 二人卻渾然不覺。與鏡容一般, 跪得端正, 朝著堂上遙遙一拜。

 先是拜天地。

 接著,是拜高堂。

 他們轉過,對著余三娘的墓地, 福

 夫妻對拜——

 未蒙大紅蓋頭, 也并無冠霞帔,挽著慵懶的發髻, 戴著最簡單樸素的白玉簪。

 沒有珠寶氣, 沒有滿室映紅。

 唯有一雙人, 赤誠、熱烈的,怦怦跳的心。

 鏡容也轉過,與對視。

 風雪呼嘯而來,雪粒子宛若碎玉,砰砰敲打在窗牖上。葭音呼吸頓住,男人一雙眼底。

 今夜,鏡容是的夫君。

 是鏡容的妻。

 互相對拜的那一刻,葭音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

 伏在地上,忍不住哭泣。哭聲很低很低,雙肩細微地抖

 約之中,似乎聽到一聲極輕的嘆息。

 鏡容攥著葭音的胳膊,把從地上拉起來。

 形輕盈,一下就從地上撈起來。趴在鏡容懷里,將臉埋對方的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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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又哭了?”

 鏡容似乎有些無奈。

 果真,孩子都是用水做的。

 的眼淚好像跟不要銀子似的,縱使鏡容有一副鐵石心腸,也要化作繞指

 葭音攥著對方前的裳。

 的淚將鏡容的襟打了,一張小臉蹭著他,像只被人丟棄了的小貓。

 “怎麼哭了,不開心嗎?”

 葭音搖搖頭,“不是,鏡容,我是喜極而泣。”

 好久,好久沒有這麼歡喜過了。

 出手,抱住鏡容的腰。對方子微微一頓,還是乖巧地任由葭音抱著。

 只聽的聲音輕輕的,的。

 讓人又生了幾分保護

 “鏡容,這兩個月過得好快呀,我覺,好似昨日才來到泉村,才認識鄭四媳婦、才認識珍珍。”

 對方也抱穩了,應道:

 “嗯,是很快。”

 快得,似是一場好綺麗的夢。

 “其實在來泉村之前,子宴就勸過我,此行兇多吉。我來到泉村之后,看著村里的景,看著病膏肓的老人、孩子們……”

 正說著,的聲音稍稍一滯,忽爾揚起臉。

 “我還以為,我會走不出泉村。”

 說這話時,葭音的話語里沒有任何的害怕與膽怯,反而溫緩道:

 “鏡容,我之前想過,這輩子不能與你同寢,在此同眠也算不上憾。”

 昏黃的燈火之下,忽然拔下簪子,用鋒利的簪尾,劃掉自己的一縷發。

 一綹青落在掌心,鏡容似乎已經預料到要做什麼,一雙眼靜靜地凝視著

 葭音從他的上跳下來。

 輕車路地走到桌案前,取出一繡花針,將鏡容的袈裟取過來。

 捻了一的秀發,散發著清香。

 拜過堂,接下來就是結發,然后再是合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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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將自己的一縷青,用針繡他袈裟的心口之

 鏡容沒有攔著

 月與燈火一同落下來,籠在單薄的肩之上。的眉眼認真,手指攥著那繡花針。

 一筆一筆,每一針,皆是濃濃的相思意。

 雪粒子敲打在窗戶上。

 半晌,葭音終于將那一發繡進佛子的袍。

 的繡工向來是極好的。

 如今的針.頭更是又細又,將那一完完全全地藏袈裟之中,旁人本看不出分毫異樣。

 “我將我的一縷發,進這件袈裟的心口,這樣也算是結發。至于合巹,我想了想,你不能飲酒,今日我就網開一面,免去你喝這合巹酒。”

 話音剛一落。

 鏡容忽然出手,將桌上的酒壇子打開。

 “鏡容——”

 葭音吃了一驚。

 親眼看著,向來滴酒不沾、將規矩刻進骨子里的鏡容法師,竟兀自倒了滿滿兩杯酒。

 他微垂著眼睫,將其中一杯遞過來。

 “鏡容,你?”

 他是佛子,佛子不可飲酒,自出生起,他從來都沒過一滴酒。

 鏡容道:“答應過你,今日不做和尚。”

 今日是他們二人“婚”。

 也許他不能完整地出現在對方的生命中,不能完完整整地,看著渡過每一天。

 但今日——

 “拜堂,結發,合巹,我要與阿音完完整整地走這一遭。”

 說完,便與臂,互相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鏡容從來沒喝過酒,也不會喝酒。

 第一口就被辛辣的酒水嗆到。

 一杯下肚,他的耳子紅了,眼中依稀有著渾濁的酒氣,卻又強撐著在轉瞬之間,恢復清平之

 葭音握著酒杯,朝他笑:

 “夫君,你真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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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鏡容也看著,勾笑笑。

 走上前,把鏡容手上的杯子拿走,他發燙的臉頰。

 先前,發簪已被取下。

 葭音一襲青如瀑,與皎皎月雜在一起。子低下頭,看著坐在椅子上的佛子,手掌挲過他的臉,對方輕輕闔眼。

 “醉了麼?”

 “有些。”

 見他如此誠實,葭音“噗嗤”一聲笑了。鏡容的耳垂,又將手搭在對方脖子上。

 他的得不樣子。

 他向來都不住葭音這般,也又偏偏不說出口,只兀自安靜地著,默默忍住心底的悸

 袖口清香傳來,后,是一襲及地的長,與窗外的皎皎清輝。

 葭音垂下眼睛,凝前之人。

 凝前,這一明月。

 “我原以為,我們會死在這里。”

 “我現在想,我們出去后,一定要好好地活著。無論是你,還是我,無論是梵安寺的高僧,或是林家的二夫人。鏡容,我們都要好好地活著,為了自己,也為了彼此,平靜地迎接每一場悲喜。”

 “你說祝我福壽綿長,鏡容,我們都要福壽綿長,都要平安吉祥,都要喜樂安康。”

 黑夜里,他點頭,說好。

 ……

 離開泉村的前一夜,二人幾乎是一夜未眠。

 靠在鏡容懷里,如瀑般的青垂下,迤邐了一整張床。

 這一對即將分別的人,有著說不完的話。

 旭日初升。

 他起床,牽著的手,替描眉。

 天剛蒙蒙亮,門外就有了靜,幾乎是一整個村子的人都來了,跑過來哭著送二人離開。

 在人群之尾,葭音看見了一直默不作聲的鏡心。

 二人對視的那一瞬,鏡心微微一愣,他不安地抿了抿,卻看見眉目溫和,朝著他粲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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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忍不住扯了扯角,回之一笑。

 珍珍邊哭,邊牽著那頭小羊走上來。

 別人要給觀音姐姐送吃的,送穿的,也沒什麼好送的,只把小羊牽過去。

 依依不舍道:“觀音姐姐,珍珍舍不得你,這是珍珍最寶貴的東西,希能代替珍珍,陪著觀音姐姐。”

 葭音差點兒被給逗笑了。

 小姑娘的發頂,溫和道:

 “姐姐什麼也不要,姐姐要珍珍好好識字、念書,做一名好孩子。”

 鏡容站在一邊,無聲地看著二人。

 珍珍滿臉淚,仰起臉。

 “觀音姐姐還會回村里,來陪珍珍玩嗎?”

 “會呀。”

 “那觀音姐姐,不要忘了珍珍。”

 葭音點點頭,又的發髻,溫道:“姐姐不會忘記珍珍,珍珍也不要忘記答應姐姐的喔。”

 村民護送著三人走出村。

 走到大門口的時候,葭音看見珍珍被鄭四媳婦兒牽著,朝他們揮手送別。

 小孩的聲音稚而堅定:

 “珍珍不會忘記觀音姐姐,珍珍會好好念書、識字,做一個好孩子!”

 到無比欣

 剛走出泉村正門,就看見村門口接應他們的人。

 昨夜下了一場大雪,今日的天氣卻很清朗,日暖融融的,明的一層影,落于那一襲青衫之上。

 待看見馬背上的人時,葭音又驚又喜。

 “沈館主!”

 只見沈星頌青大氅,手里攥著馬韁,端坐在馬背之上。

 聽聞聲響,男子側過頭來。

 原本是恣意不羈的目,卻在面容的那一瞬,變得溫和下來。

 沈星頌翻下馬。

 葭音忍不住迎上前。

 已有許久未見到館主,心中想念得很。

 “館主,您怎會在此?莫不是……皇上派您來接我們?”

 沈星頌點點頭,見著單薄,便將上的青解下來,披在上。

 可這帶子剛一解,他就看到葭音后的鏡容。

 沈星頌的目頓了頓。

 他向鏡容,鏡容也凝著他。

 葭音渾然不覺其中的劍拔弩張,自顧自地問著,“館主是何時歸京的,要在京城中待多時日?館主,您在江南那邊過得可還好?”

 對方轉過頭,溫聲,一一回答。

 就在葭音準備坐上馬車之際,沈星頌突然走到鏡容側。二人離很遠,葭音聽不清他們說了什麼話。

 只見著薄薄的日影落在他們上。

 沈星頌面平淡,一張一合,鏡容立于一側,安靜地聆聽著。

 葭音全然不知曉,二人所談論的事——

 “鏡容法師,圣上龍每況愈下,眼下便要到了立太子之際,只是小皇子如今方滿三歲,朝中勢力單薄,在下希,可以得到圣僧相助。圣僧之恩,來日沈某必當涌泉相報。”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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