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有一個陌生人走到狄詠麵前,說他家主人請狄詠去見一見。
這種事多有些突兀,狄詠微微猶豫,問道:“你家主人是?”
“柱之上也!”那人附耳輕言。
狄詠便懂了,隻道:“頭前帶路。”
說完狄詠又回頭示意楊得忠幾人不必跟隨,“柱之上也”,這是何意?房屋柱子之上自然就是橫梁了,梁還能有誰?
參知政事梁適!
“車架在街後,還請移步……”那人作請,到這狄詠往朱雀街一小巷而去。
巷弄深一個車架,無任何標記,狄詠上車之後,在巷弄之到走幾番,前後似乎還有人跟著,這些人時不時在巷弄轉角停一停,直到確定無人跟隨了,車駕才直奔目的地。
這事倒是做得著實。
一雅苑小築,花開朵朵,林木竹石配合得極有章法,無不顯示出主人彆樣的審趣。
林木竹石之間,有一個小亭,亭中已然有一人作員外打扮,落座等候多時。
狄詠上前確認,果然參知政事梁適當麵,拱手見過:“下見過梁相公!”
“狄押班請落座!”梁適滿臉微笑。
狄詠又是一禮客氣,方纔落座,隻等梁適開口。
梁適先拿酒杯,道:“吃酒!”
狄詠也不客氣,舉杯陪飲。
梁適見狄詠沉得住氣,便笑:“你也不問一問?”
“梁相公請下來,那自是有吩咐,下聽吩咐就是……”狄詠也是鬼,其實心中也有猜想。
副宰相,冇事搞這麼神神的一出,總有所求。狄詠,或者說狄家,能給梁適什麼?造反這種事是不可能的,北宋朝就冇有朝中文造反的事。那還能有什麼?不外乎權柄之爭。
副宰相要爭權,那還能要啥,不就是宰相嗎?皇帝趙禎這輩子最喜歡做的事就是換宰相了。
就看梁適有什麼需要了。
果然,梁適笑了起來,說道:“梁家,乃是詩書名門,先父狀元及第,昔日乃翰林大學士,老夫也蒙先父之恩,恩蔭朝。老夫大兄,去也是狀元及第,那時節,父子狀元,一時傳為佳話,奈何大兄二十有二便早亡,天妒英才,天妒英才。老夫恩蔭朝,三十出頭便已是一方知州,卻也不敢辱冇門楣,以知州之赴考,也進士及第,如今半百有餘,每每念起,這門楣之耀,如今隻在一,實教人不敢有半點懈怠啊……”
梁適忽然說得這麼一通,什麼個意思?自吹自擂?不過梁適也有自吹自擂的資格,他爹他哥,那都是狀元,他恩蔭仕,都當知州了,還非得回來再考個進士,也真是個爭氣人。
爭氣人,要爭氣!要耀門楣?副宰相還不夠耀門楣……哦,聽懂了!
狄詠心中吐槽,文化人,說起話來,彎彎繞繞的讓人猜……
其實梁適還有一些事實冇有說完,那就是他梁家一個大家族,七十多人在朝為,坊間閒談,說這梁家是“梁半朝”,如今如此勢大之梁家,主心骨就是梁適,這也是他還要往前衝的原因所在。
話語說到這裡了,梁適也有試探考教之意,就是看看狄詠是不是一個聰慧人,聽不聽得懂自己這番話。
若是聽不懂,那狄詠就是一個還年輕的年人而已,今天好好吃一頓,不多聊,算是結個善緣。
若是聽得懂,那證明狄詠這人,心思已然細膩深沉,城府已有,那就可以聊一聊了。
狄詠自是懂得,便答:“梁相公不易啊,高不勝寒,步履薄冰,唯有不進則退……”
“高不勝寒?好句好句,當真好句子!來,且再飲!”梁適顯得高興不已,高不勝寒一語道破太多,就憑狄詠能說出這句話來,今日之事,可談!再加那句“不進則退”,便證明狄詠已然心如明鏡,更可談!
狄詠也抬杯:“敬梁相公!”
一杯飲罷,梁適的彎彎繞繼續:“此番邕州大賊之事,說來也易……反之也難,陛下那裡,想來多有猶豫,好則也好,壞則也壞……卻難安心……”
這尼瑪哪裡是彎彎繞,這都是九曲十八彎了,聽天書一樣,得分析,說來也易,那自然是說狄青出征,應該容易解決。皇帝難安心,自然得有人去安心。
意思是梁適可以讓皇帝安心?
那梁適需要什麼呢?
狄詠也來了個彎彎繞:“聶政者,鄙屠夫也,卻孝於母,忠於事,事,毀麵剖腹以報,太史公記之,每每讀來,無不教下潸然淚下,武夫之道,堪稱楷模。”
狄詠說了一個故事,太史公司馬遷《史記》中刺客列傳裡記載的聶政。戰國時期,聶政勇武俠名,卻因為殺人而躲避,潛逃在外。
韓國大夫嚴仲子與韓國丞相韓傀有仇,就想找個人刺殺韓傀,千方百計尋訪勇士刺客,終於找到聶政,千方百計對聶政好,又是拿錢給聶政的母親過壽,又是與聶政結為好友,求聶政為自己報仇。
聶政一直不,直到給母親養老送終之後,還守孝了三年,為報嚴仲子知遇之恩,一人一劍,衝進丞相韓傀的府中,連殺侍衛幾十人,把韓傀刺殺在臺階之上,為了不連累嚴仲子,聶政不僅事之後當場自儘,還先把自己的臉給割爛,把自己的眼睛給挖出來,讓彆人認不出他是誰,再剖腹自殺。
這個故事,狄詠表達了兩個意思,武夫之家,必知恩圖報,更嚴守。梁適若是這回能幫到狄家,來日梁適若是想踢下厐籍上位之時,有什麼需要幫襯之,必不推。
不是狄詠非要這麼彎彎繞,而是與梁適這種人謀事,如果還像個莽撞人一樣直來直去,梁適必然閉口不談了,隻是對著狄詠哈哈笑過,梁適要的就是共事之人得有這一份智計、城府與格局、見識,這纔有與梁適這般人謀事的資格。
梁適聞言,立馬哈哈大笑,舉起酒杯,隻道:“好故事,好故事。子道年,卻博聞強記,果真年天才,麟角啊!這個故事當真極好!”
狄詠這回不客氣了,隻答:“卻難安心,卻也總要安心……”
狄詠這是順著梁適剛纔的話在說,問的是能不能真的讓皇帝安心。
梁適點點頭:“無妨,此事於老夫而言,也不難。有子如此,狄樞好福氣啊!你且回去等著吧,隻管教狄樞明日上一封請戰之言就是!”
狄詠起拜道:“謝過梁相公,下告退!”
狄詠出門,又上車。心中在琢磨著梁適是如何算計的。
梁適當宰相這一步就得要人幫,幫了狄青,狄青就是樞相公了,狄青再幫點忙,梁適再上位,他當宰相,樞相是個武夫,還是靠著他上位的武夫。這般朝堂,自是大權在握,一時無兩。
這個打算是真的好,真的好!
算盤打得劈啪作響……
不過此時,狄詠知道,自己事最重要。
--
作者有話說:
應該還有,不過得下半夜了,很晚,諸位書友可以早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