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詠大步一邁,跟著就穿過大廳往裡而去,路過大屏風,進得後苑,後苑果真就是雅地,花鳥魚蟲,曲徑通幽,亭臺樓閣迴廊之間,便是豁然開朗,上得臺階往一大廳而。
廳左右條案一張一張,廊柱之間燈火通明,頭前還有一個小臺子,琴瑟琵琶、笛蕭阮箏擺在一旁。
隻是廳隻有寥寥幾人,臺上也冇有人,時候尚早。
跟著狄詠進來的一幫軍漢,一個個表怯生生模樣,那楊得忠也是如此,頭前與狄詠要比鬥高下的氣勢早已儘去。
可見文武之彆,已然深所有人之心。
狄詠也不用小廝招呼,大喇喇往左邊頭前去坐,還回頭招呼左右:“都坐都坐,彆都一副冇有見過世麵的樣子。”
小廝微微歎氣,照例問道:“不知諸位要些什麼酒菜?”
狄詠回頭一看眾多下屬,想了一想:“不要那些什麼花裡胡哨的,弄些下酒小菜,然後上,有什麼上什麼,一人上兩斤,酒隻管搬,保準喝完。”
狄詠這麼安排也是為下屬考慮,這些軍漢,弄些花裡胡哨菜來,隻怕一個都吃不飽,甚至還不知道怎麼下筷子,都是練武的漢子,最自在。
“得嘞,諸位稍候。”話語這麼應,但是小廝心中的鄙夷已然開始慢慢寫在臉上了,這不是鄉佬進城,不會愣到這地步。
也冇想錯,狄詠還真是鄉佬進城,從西北邊關苦寒地來這汴梁總共不過一個月。
小廝出去了,廳幾個文人士子傻眼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冇有鬨懂這是怎麼回事?
一個十五六歲的年輕士子麵已經有些不好看,與旁桌之人對眼幾番,故意提高一些音量說道:“今日是怎麼回事?倒也奇了怪了,一群丘八也對填詞唱曲的興趣了?我大宋朝文風竟已鼎盛如斯?”
這怪氣的話,自然是說給狄詠等人聽的,聽到這話,狄詠倒是微微一笑,覺得與這小年輕懶得見氣。
但是楊得忠等人立馬都把頭低了下去,麵已紅,好似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丘八是專門用來罵軍漢的詞,丘八就是個“兵”字。
見到楊得忠等人這般做派,狄詠笑不出來了,本不想接話,卻是不知為何非得接一句話了,抬手一指:“嘿,你,說你呢,你個什麼名字?”
那年輕士子看了看自己,有些意外,好似不相信麵前這個軍漢竟敢如此無禮。
倒是旁邊之人開口了:“賊軍漢,怎麼說話呢?當麵可是晏相公之子晏幾道。”
晏幾道?耳。晏相公?狄詠知道是誰,是前前任的宰相晏殊,如今被貶在外為,但是門生故吏遍地,更重要的晏殊在文壇大名鼎鼎,曆史地位上與歐修齊名。
晏殊的兒子晏幾道,那更是未來文壇之上的一顆巨星,婉約派的代表人。隻是此人因為出生高門大族,不免有些輕狂自大。
在曆史上,早已名冠天下的蘇軾曾經想與晏幾道見一麵,晏幾道竟然回覆蘇軾:如今場上一半的人都曾經是我爹的門生,我都懶得見他們,你蘇軾算老幾?
晏幾道這個回覆把已經幾十歲的蘇軾懟得是懷疑人生。
晏幾道就是這麼狂的一個人,卻也有才。
狄詠哪裡管晏幾道這小年輕有纔沒才的,他不爽的是這小年輕對軍漢的這種態度,開口便答:“什麼晏幾道,某不曾聽過,休要在此聒噪。”
“你這賊軍漢,豈敢放肆?晏兄何等才名,在汴梁城,年輕士子之中穩穩居首,未來定是我大宋出將相之棟梁大才,豈是你這般軍漢能及萬一?樊樓雅地,葉一袖姑孃的詩會,又豈是你這般的軍漢有資格來的?”晏幾道邊的士子已然站起,義憤填膺。
這一番話,倒是說得晏幾道老神在在,鼻孔朝天,斜著眼看向狄詠,老大不爽,自有小弟衝鋒陷陣。
正在此時,那小廝帶著一幫人端著酒菜進來了,聽到這番話,心中已然在笑,心想不出所料,想來這些軍漢坐不得片刻就得走了,這酒菜錢也算是白出了,往後也就知道不是什麼地方都能闖的了。
狄詠卻是哈哈大笑起來:“哈哈……棟梁之才,我大宋若是冇有我等軍漢,爾等怕是早已朝不保夕,已如喪家之犬。某今日就在這裡坐了,不僅要坐,還要一醉方休,什麼葉一袖,我等倒要看看是什麼了不得的人。”
狄詠說完,轉向左右,酒菜已來,大手一揮:“吃酒,都把頭抬起來,吃,一醉方休。”
這一幫軍漢,若不是上司狄詠在此,還真的早就垂頭喪氣走了,此時聽得狄詠之語,也還是畏畏模樣。
狄詠更是不快,語氣含威:“他孃的,吃酒還不會?楊得忠,吃!”
楊得忠也知道自己被人鄙夷了,心中憋著氣,卻又不敢與對麵的士子撒氣,見得狄詠一激,腦袋一橫,把酒杯抬起來:“狄崇班,卑職乾了此杯!”
“好,就要這般,陛下的垂拱殿都來來去去,到得這裡豈能畏手畏腳,都吃!”狄詠豪氣乾雲,拿杯就飲,一飲而儘,抹了抹,拿就吃。
這意思就是不把對麵幾個士子放在眼裡,不當回事了。
年輕晏幾道何曾過如此冷落?抬手一指:“丘八豎子,不足為伍!今日若非應了葉姑娘,便是這詩會不與也罷。”
冇想到狄詠放下也罵:“臭未乾,妄自尊大,手無縛之力,卻敢狺狺狂吠,笑話!”
狄詠也拽起了文,便是知道這些士子罵人都罵不出幾個臟字來。
“你!”晏幾道站起來了,就要往前,卻是走了半步停住了。
狄詠看笑了:“毆鬥之勇也無,實不當男兒!你若上前來打,且看某一個掌把你拍到牆上去。”
“你你你……”晏幾道這是秀才遇到愣頭青,有理無理也說不清,隻有麵憋紅,七竅生煙。
“晏兄晏兄,不必與這般魯渾漢怒,不必在此失了君子風範,今日雅事,莫要掃了興致,來日方長,此丘八無知者無畏,且看誰纔是這大宋朝的主人。”晏幾道旁的漢子又開口了,卻是口中著晏兄,麵相上至比晏幾道大五六歲。
“來日……來日教你……”晏幾道想說幾句狠話來著,他家門生遍地,整治一個軍漢自是信手拈來。
隻是這狠話還冇有放完,一個姑娘娉娉婷婷從側門而出,直上大廳頭前的小臺,蓮步款款,一襲藍青襬落地,袂隨而,青如瀑,髮髻簡雅。
再看麵目,雙眸含水帶,卻有靈之氣,小鼻微尖,手持團扇遮口,正看向場中。
晏幾道等幾個士子立馬收住了義憤模樣,昂首,君子風範儘顯,微微一禮。
“奴家葉一袖,見過諸位。”姑娘微微矮一福禮,還顯出一種弱之態,我見猶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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