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雅南端起酒碗:“這第四口,我想單獨敬你。”
沈懷信端起碗卻不想和:“我不想聽客氣話。”
“你看我像是在和你客氣嗎?”喬雅南強行和他了,這一口下去喝得只剩個底了。
雙手抱膝,喬雅南抬頭看著圓月:“這些日子我常慶幸那日出城時膽包天對人心,無知者無畏,換現在我未必還有那個膽子。”
喬雅南笑出聲,看向年道:“特別真心的謝謝你,多得你幫忙,我們姐弟才能這麼快在桂花里站穩腳跟。”
“我沒做什麼。”
“你用錢給我開道了,蹴鞠和馬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再好使的法子也得有錢才能用得起來,我現在缺的就是錢。”喬雅南掰了一小塊月餅,想起來這月餅的價錢又放了回去,抬頭笑:“錢真是好東西,是不是?”
“人生在世,不過名利二字。有名了,利滾滾來,有利了,想要得著名也容易,所以錢當然是有用的好東西。”
喬雅南有點意外:“我以為你還要長些年歲才能說得出這樣一番話。”
“大伯常教我,貪嗔只要是人就有,它們會跟隨我們一輩子,要正視它們的存在,學會和它們共存,我很早就在學了。”
沈懷信把喬姑娘撕下的那一小塊月餅拿起來掰了一點送進里:“大伯說所有讀書人都是追名逐利的普通人,不過是占了‘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這句話的便宜自覺高人一等。他說他是俗人,日里為典藏孤本欣喜,為黃白之開心,但俗人也沾了個人字,辦的也得是人事。”
喬雅南聽得瞠目結舌,這樣的教育都沒把人教歪了,了不起!
像是看了心里所想,沈懷信笑:“對,我大伯就是這樣的人,先生常和我抱怨他歪理一堆,偏偏別人還辯不過他,每每這時候先生都要敲打我,我從大伯那學其華,去其糟粕。”
“他這麼厲害,怎麼沒把你爹教好?”
“他自認奇才,年輕時就看好先皇,不惜和父母反目也要攪和進那一攤子事里去,十九歲時不管不顧的帶走家里大半銀錢換糧食投奔了,一走六年沒有消息。他離家時我那個父親才十二歲,后來我祖父過世時他也才十七,祖母病倒在床,里外全是他持下來的,正是那時候他看起來能干,孝順,外祖他們才會將我娘許配給他。”
沈懷信笑了笑:“誰能想到呢?后來就變那樣了,小舅說外祖母不知多后悔當年看錯了人。”
“后來你大伯因著這事對家人有愧?”
“一猜就中,正是如此。他功名就了,但是有些憾是永遠抹不平的。他本想將祖母和我們一家都接去京城,但是我父親怕他,也不想去人生地不的地方,就想在府城過得自在舒坦。大伯依了他,給他錢給他人,把家里的買賣做大。只是那人本事稀松平常,買賣都是在我娘手里做起來的,在病床上那些日子都在看帳本,到現在沈家的買賣用的還是我娘當年培養出來的人。”
喬雅南聽得津津有味,豪門八卦不是輕易能聽到的,順著這方向一想:“會不會就是因為這個,那填房才想你?”
沈懷信冷笑:“怎麼不想想,那人要想換人有的是理由換,可他沒換,可見他也知道誰好用,誰不能用。”
喬雅南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他大伯離家那麼多年,錯過了最好教育的那幾年,后來想掰也掰不回來了,多說了幾句就連京城都不去的人,拿著確實也沒什麼辦法。
“不說他了,敗興。”沈懷信端起酒碗:“最后一口了,敬什麼?”
喬雅南端著碗想了想:“敬月神。”
沈懷信笑了,和了碗,道:“好,敬月神。”
兩人都喝了個底朝天,沒什麼酒量的人都有點臉熱。
沈懷信把月餅往喬姑娘面前推了推:“吃點東西。”
“我吃豬尾。”喬雅南把凳子搬起來,喜歡啃骨頭,也不在意什麼形象,放進里嚼啊嚼。
看吃得香,沈懷信也夾起一塊送進里,塊頭切得小,好嚼,骨頭里都味了,這家的鹵菜確實做得好,下次去縣里得再買點回來。
“明天十六了。”
沈懷信應了一聲,十六,該摘桂花了,含香春的人二十就該來了。
“你會畫畫嗎?”
“學了多年。”
“全村幾百人摘桂花,收之象,想想一定是很的場景。”喬雅南出主意:“以后你回了京城要是想桂花里了可以把這場景畫出來。”
“肯定會想念。”沈懷信看看宅子有些尖的屋頂,又看看低矮的屋檐,他以前沒見過這麼建的宅子,但現在知道了,他沒見過只是因為他見得不夠多,在那些他沒去過的地方,說不定有更多不一樣的東西。
歡呼聲突然大漲,喬修跑回來,眼神晶亮的喊:“姐姐,沈大哥,燒寶塔去了。”
喬雅南從沒見過這麼開心的修,他的緒向來是斂的,自卑的,習慣把自己藏起來,可現在他眉眼飛揚,那笑意是從心底泛出來的。
真好。
喬雅南起:“走,抱上小修齊,咱們去看看是什麼稀罕東西能讓咱們修高興這樣。”
喬修嗅了嗅,有淡淡的酒味,張了張,他又閉上了,今天過節,喝點酒怎麼了?想起來一件事,他跑去柴房抱了幾柴火飛快跑了出去。兩個大人見著都沒多問。
抱著小修齊出屋,兩人走向火明亮的地方,大人小孩圍一圈,跑的跳的的,熱鬧非凡。
“沈大哥來了。”
不知道哪個孩子眼尖看到了他們,立刻有人讓了個口子出來,孩子們沈大哥長沈大哥短的喚著,大人則不然。
火映襯下,帶笑的姑娘抱著孩子緩緩走近,高半頭的年走在旁,對他的人點點頭,眼神時不時落在臉上。
他們不知道怎麼形容兩人的相貌,搜腸刮肚也形容不出來,只覺得,好看,真好看,哪家的兩口子站一起都沒這兩口子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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