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芝蘭彎了彎,可那笑容里卻滿是苦:“我當年,嫁過人。”
這件事兒說起來沒什麼可后悔的,但是面對莊子期的時候,不知怎麼的,程芝蘭便覺得有些難以啟齒。
可有些話,又非說不可。
“傅家……出事之后,家里曾經一度擱置了我的婚事,但也只有一年。”
那是以命相,爭取來的一年,為的未婚亡夫守孝。
但第二年,家里便有了意見,兩家只小定過,雖然換了庚帖,可傅家滿門一夜之間死絕了,自家好好兒的姑娘,就這麼為一個沒嫁過去的夫君守孝,這事兒程家接不了。
更何況,家里只一個兒,上面卻有幾個哥哥,嫂子們各懷心思,總有那些將主意打到小姑子上的。
于是第二年開始,家中便開始陸陸續續的給說親。
親事乃是父母之命妁之言,可程芝蘭自認此生都是傅家的人,自然不肯再嫁,與家里鬧了幾場之后,做了一個大膽的事。
“離家出走?”
聽得程芝蘭說起的時候,莊子期也有些驚詫,畢竟他印象里的程芝蘭,不是這樣大膽的姑娘。
程芝蘭點頭,輕聲道:“可惜我的運氣不好,第一次離家出走,就遇上了劫匪。”
是平原伯救了。
那個男人一柄銀槍殺匪患之中,將救了出來。
那時,程芝蘭原本以為自己要死了。
但平原伯給了第二條命。
說的簡略,可莊子期卻能想象的出來當時的形,他一時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苦。
“所以你便嫁給了他?”
救命之恩,以相許,倒也是一段良緣,怪不得那人死之后,程芝蘭肯為他撐起來偌大的府邸。
“不是。”
程芝蘭搖頭,蹙眉道:“是家里。”
被平原伯救了之后,家里便起了幾分心思,再加上當時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平原伯抱了,所以更讓那些人了歪心。
京中流言四起的時候,程芝蘭又氣又惱,跑去跟平原伯道歉的時候,卻意外聽到了大夫與他的對話。
他……活不過一年了。
于是那道歉的話,生生的改換了方向。
平原伯擔心自己死后,家中無人支撐門楣,那就替他撐起來這個家,也算是全了他的救命之恩。
反正,家里這般迫,遲早也是逃不過的,與其跟別人,倒不如跟平原伯,還可以報恩。
程芝蘭說到這兒,神一時有些悠遠。
縱然他們相不到一年,也承認,平原伯是個好男人。
他知曉自己嫁過去的真實目的,所以婚后,從未過自己。
他們的相,與其說是夫妻,倒不如說是兄妹。
所以,后來平原伯亡之后,拼盡全力撐起了平原伯府,養大了年僅八歲的弟,為的,便是還他的恩。
“他是一個,很好的人。”
聽得程芝蘭神里的懷念,莊子期心中既酸且心疼。
他沒有想到,事竟然是這個樣子的。
程芝蘭名義上嫁了人,可這些年,卻一直在給自己守著。
,得過的有多苦?
念及此,莊子期越發的愧疚起來,他竟然會以為程芝蘭過的很好!
這樣的日子,怎麼好?
“阿苑,對不起……”
聽得莊子期的道歉,程芝蘭卻是神為怔。
那一聲阿苑,午夜夢回恍惚間聽到過許多次,可是每次醒來,都只有空空如也。
原以為,自己這一輩子都聽不到了。
還有他的道歉。
分明程芝蘭先前不覺得多煎熬的,可在聽到他這一句話后,卻又忍不住紅了眼。
“你欠我的,何止一句對不起?”
那是二十多年的漫長時,是一個子最好的青春年華,還有潛藏在心底不敢言說的意與煎熬。
字字句句皆是質問,也讓莊子期越發說不出話來:“都是我的錯,我欠你太多了。”
聽得他的話,程芝蘭卻是看向他,好一會兒,才問道:“那你當年,怎麼不來找我呢?”
說這話的時候,的眉眼里滿是小心翼翼,看的莊子期心頭一。
大抵是怕中他的傷心事,所以就連質問,都顯得那麼弱。
莊子期嘆了口氣,道:“我那時候,不敢。”
其實那些往事,沒什麼不能說的,想知道,他說出來便是。
“我那時候,是被外祖護著出來的,莊家上下皆喪命于火海,唯有我一人生還。”
想起來當年事,莊子期依舊覺得一顆心被撕扯著,但大抵是因為眼前人是程芝蘭,反倒是讓他有勇氣說出來。
“我拖著病殘軀游在世間,已然這般狼狽潦倒,哪里敢來見你?”
更何況,他只知家中得罪了人,卻不知仇敵是誰,生怕再連累了他的阿苑。
所以,他不敢見,不能見。
直到后來,相思難忍,他終于忍不住去了上京,可卻看見了……
十里紅妝,八抬大轎。
自此心上人嫁做他人婦。
這些話,莊子期沒有說,程芝蘭自然不知道,婚當日到底錯過了什麼。
只是便是那些被他簡化過的過往,聽到的耳朵里,也足以讓覺得心中難了。
程芝蘭嘆了口氣,好一會兒才道:“其實,你可以來找我的。”
這些年來,從未放棄尋找莊子期,卻也心里清楚,對方十之八九已然不在人世,所以逢年過節都會給莊子期燒紙錢,那打聽消息的銀錢更是撒了不。
支撐著平原伯府的時候,之所以選擇做生意,有相當大一部分的原因,也是想打聽消息。
這麼多年過去,這些事已然了的一項日常,就連程芝蘭自己都不抱希了,之所以還在不斷地差人去尋,只是怕錯過那麼一點點渺小的可能。
可沒有想到,世上之事,竟然如此巧合。
念及此,程芝蘭的眼中又多了幾分淚意:“這次之后,你不要再躲我了吧?”
的話里滿是祈求,就連神都多了幾分可憐,看的莊子期一顆心都了下去。
若非不得已,他何嘗又想離開程芝蘭?
可是……
“我如今這幅模樣——”
不想莊子期的話還沒說完,就見程芝蘭的神瞬間便冷了下來,咬牙道:“你再往下說試試看。”
分明的語氣還是的,可那話中的威脅,卻讓莊子期驟然便將余下的話給咽了下去。
見他不再說,程芝蘭這才心滿意足,旋即追問道:“你可是答應了?”
到了這份兒上,莊子期便是不想答應也不了。
他無奈的嘆了口氣,方才應聲道:“自然。”
見他應承了,程芝蘭的笑意越發多了幾分,點頭道:“好,這話我記住了,你可不準反悔。”
眉眼中帶著幾分年輕時候的模樣,看的莊子期心神有些恍惚,有那麼一瞬間,竟然覺得自己這是穿越了時空,再次與當年的阿苑重逢。
下一刻,他的意識便收攏了回來。
這不是當年的阿苑,但如今的,顯然更有魅力了。
歲月不敗人,更何況,是這樣將詩書氣度都浸潤了的人。
“好。”
恍惚之間,莊子期聽得自己這樣說道。
……
晚間的時候,一行人去了酒樓吃飯。
今日是林氏跟謝遠城的求親宴,早先便安排了酒樓的。
原本先前就該過去,不過因為莊子期他們的事兒,卻是耽誤了小半日。
林氏倒不覺得有什麼,程芝蘭卻覺得心里格外過意不去,路上的時候不住地跟道歉:“今日格外對你不住,險些耽誤了你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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