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坐在床邊，背影端正，他偏著頭，溫從眼中傾瀉，盡數落在了一人上。

而那人，穿著素的衫，規規矩矩的躺在床上。

秦崢的呼吸驟然一滯。

那是……顧九。

只是，是早已沒了呼吸的顧九。

冬日的天，冷風徹骨。

室非但沒有燃炭火，反而放置了箱的冰塊。

再仔細看去，才發現這一張床雖外表完整，里卻早已被改造了一張冰床。

他在用這法子，保持顧九的尸不腐！

若非秦崢見慣了死人，單看著這樣的，也會以為只是陷在睡夢之中罷了。

夢里是沒有覺的，可不知怎的，秦崢卻覺得自己通都有些發冷。

那樣的徹骨，讓他的牙齒都有些打。

床邊的人無知無覺，并不知室早已多了一個與自己相同的靈魂，他只是癡癡地看著床上的子。

男人的手溫的從的臉頰上拂過，卻又不知想到了什麼，將手撤了回來：“為夫就不你了，我手臟。”

早已死去的顧九是聽不見的，可秦崢卻在聽到這話的時候，下意識的看向他的手。

從他的角度，可以清晰的看到，秦崢的手指青白僵，小指生了凍瘡，有鮮流出，腫脹難看。

除了時曾因被待而生過凍瘡之外，年后的秦崢，這一皮也隨著心一樣，練的銅墻鐵骨。

這樣的凍瘡，也不知他在這冰室之待了多久。

夢中的秦崢顯然渾不在意，他只在意這會臟了顧九，隨手扯了帕子，將那帶的皮給去，旋即不悅的皺了皺眉。

有人來了。

敲門混合著蘇澈的聲音一同響起：“大人，屬下有事要稟。”

秦崢的視線從顧九的臉上流連而過，喟嘆似的道：“阿九好生歇著，為夫晚間再來看你。”

帳子被解下來，床上的景被遮擋的嚴嚴實實。

秦崢站起來，走到門口，不等蘇澈說話，卻是先比了個噓：“別吵到，去外面說。”

男人的眉眼平靜，蘇澈卻驟然打了個寒，隨著他去了院子后，才覺得這徹骨寒意了幾分。

分明是冬日時節，外面竟比房中更像人間。

他正了神，旋即恭聲道：“您讓屬下查的事，有眉目了。”

下一刻，便見男人的神瞬間郁，似是兵過境，烈烈生寒：“說。”

……

秦崢清楚的知道，自己必然是做夢了。

他就像是一個誤了異世的魂靈，不到、不得、口不能言不能至，唯有一雙眼，看著那場景的變換。

及至最終。

素白的燈籠扔在一旁，男人雙手淋淋。

多年前，他親手挖了一座墳塋，埋葬了那個因尸腐爛，不得不下葬的顧九。

多年后，也是這雙手，將的骸骨再次挖出來，送了他為自己預備下的棺槨中。

生不得同衾，死得同。

……

醒來的時候，黎明未至，暗夜深沉。

秦崢呼吸中都帶著幾分驚懼，他惶惶然的看著周遭，目落到邊睡的顧九時，第一反應卻是倉惶的探手過去。

手溫暖，呼吸清淺。

是活的。

秦崢驟然便倒在了床上，他近乎病態的抱了旁的顧九。

睡夢中的小姑娘被這樣地勒著，大抵是有些不舒服，發出輕微的囈語：“唔……”

下一刻，卻換來了秦崢更用力的抱著。

饒是知道這只是一個夢，可秦崢的心卻像是被什麼攥住似的，連呼吸都帶著疼意。

他想，他知道自己夢到了什麼。

那是顧九口中的，前世。

不同于從顧九口中聽到的只言片語，這短短的一個夢里，他的魂魄隨著前世的秦崢，走完了一世。

自死開始，到他死結束。

大多數的時候，秦崢都在回憶，從待他的好，到他念的舊。

不知所起，一往深。

被秦崢這樣抱著，顧九迷迷糊糊的醒來，下意識的想要推他，聲音里倒是一如既往的糯：“夫君……”

一句話，便將秦崢從那個夢魘中拉了出來。

秦崢下意識低頭看，見眼睛未睜，臉上帶著幾分不滿，嘟囔道：“不能呼吸了。”

因著還未睡醒，所以小姑娘的聲音里像是含了一塊糖，既甜，又勾人。

那尾音像是小刷子一樣，撓著秦崢的心。

若是往日，他必然要心猿意馬的。

然而現在他一顆心都被那夢境困住，此時聽到說話，卻是唯獨剩下了一個念頭。

還活著。

真好。

秦崢小心翼翼的將松開了一些，放了聲音哄道：“阿九乖，睡吧。”

顧九得了松快，又被秦崢的聲音引著，不過片刻功夫，便再次墜了無邊的夢境里。

待得顧九睡著之后，秦崢這才將人摟在了懷中，聽著的呼吸聲，讓自己漸漸地平復了下來。

他大抵是心腸太過冷，故而縱然在夢里看到了自己的下場，可除了驚心顧九的死以外，對于自己的那些磨難倒是能視若無睹。

說起來，前世的自己，何其可悲。

他從未過人，連自己上了顧九都不自知，后來終于了悟心思，心準備了許久，可那天，是的死期。

自生下來后，他這些年所求的東西，都是迫于外力。

顧九是他的頭一個想要得到的人。

可還未曾得到，他先已失去。

別離，求不得。

于是那個秦崢便被困在了其中。

可除卻當天將的尸首抱回去時，他對外流了幾分悲慟之外，之后便全然無事一般。

按著規矩，顧九七日下葬，秦崢甚至連葬禮都未曾出現。

外人都說，那位世子爺可真是個狠毒的心腸，活著的時候，待發妻一往深，可怎麼死了，竟連葬禮都不肯敷衍了？

明國公府自來不喜歡那個兒媳婦，表現得更是無所謂。

因此顧九的葬禮格外草率。

可夢里，秦崢卻看得真真切切。

他不在意，是因為那是一個冠冢。

秦崢把歸九院的主院變了一個冰室，而顧九的尸首就藏在其中。

直到……

他聽到了一個消息。

那時的尸已然腐爛，府上下人避之唯恐不及，秦崢卻渾不在意。

可那天他看著顧九的尸首，卻清楚的知道一件事。

需要被安葬了。

秦崢親自選了一塊風水絕佳的目的，除他之外，再無旁人知曉。

墳塋是他自己挖的，棺材是他自己打的，他將顧九葬其中，卻發了個誓。

若事，他定要讓顧九風大葬。

……

外面更夫聲音約傳來，也將秦崢從夢里的形中扯了出來，懷中的顧九睡得香甜，秦崢垂眸看，眸中的戾氣漸漸消散。

手上有些約發疼，與夢中凍瘡的疼痛有些相像，秦崢隨意看了一眼，倒是自嘲的一笑。

這串佛珠啊。

當真是差錯，如今在他還不知道的時候便贈與顧九，說來大抵也是因緣巧合。

佛珠硌手，手掌被佛珠纏繞著，出一圈的痕跡來。

秦崢將佛珠取了下來，重新回了顧九的枕頭下。

小姑娘不知應到了什麼，在他的掌心蹭了蹭，迷迷糊糊的問他：“夫君，什麼時辰了？”

縱然睡著，可因著睡得淺，還能覺到秦崢似乎在醒著。

的臉頰，蹭過他糲的指尖時，倒是引得秦崢的眸幽暗了幾分。

他低下頭來，在顧九的眉心落下一吻，聲音里滿是虔誠：“乖，時候還早，睡吧。”

奈何顧九被他這聲音里的清醒驚到，下意識的睜開眸子，問道：“你怎麼還沒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