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顧承澤這話，顧鶴鳴略微沉，便是一冷汗，試探著分析道：“難不，是那位的示好，讓有心人想以此來做文章？”

西楚國禮儀治國，最講究禮法，立儲更是如此。

當今皇帝正是春秋鼎盛之年，膝下已經年的皇子有四位，偏偏這四位無一人是中宮皇后所出。都說是立嫡立長，皇帝無嫡子，大皇子又是個跛子，如此一來，嫡長便都不立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余下幾位皇子暗中可謂是波濤暗涌。

顧家雖不在場，卻也是皇商，且在京中幾代，可謂是個移的錢袋子。幾位皇子示好頻頻，這其中，又以最有希的三皇子為甚。

顧家原本是保持中立的，可因著先前顧九執意要嫁明國公世子秦崢，顧家便了心思。

一介商戶如何給兒做支撐，除非他們躍了龍門，譬如，搭上皇子。

也正是因為，顧家才松了口風，三皇子聞弦歌而知雅意，近來跟顧家的互也越發的頻繁了起來。

然而今日秦崢讓顧九來說的話，卻讓他們出了一冷汗。

皇家傾軋的殘酷，他們并非不知道，但卻未曾想過，如今還未開始，就先被人盯上了。

顧承澤嘆了口氣，道：“只怕這鋪張是明面上的借口，實則是想借此來提醒咱們，不可做的太過。”

畢竟，顧九如今嫁給了秦崢，結了親家，這利益便掛鉤了。若是出事的話，那誰也逃不得關系。

顧鶴鳴聞言，應聲道：“其實兒子先前也是這個想法，只是未曾料到世子竟如此敏銳。其實按理說來，咱們顧家是皇商，又不是家，倒也不必爭個高低，用這等風險的方式去博富貴。”

以他的意思，其實是想遠離三皇子的，畢竟當今圣上春秋鼎盛，現在站隊實在是為時過早。再者顧家不比那些名門族，他們若不站隊，只怕新皇算計的便是整個家族，但他們不過是商戶，比他們富貴的大有人在，只消低調些，被清算的可能很小。

畢竟皇家人才不將他們看在眼里呢。

至于尋常的來往，顧家是皇商，跟家人來往無可厚非，只要平日里不做錯事，不被人抓著把柄，誰會跟他們過意不去？

顧承澤著太，待得緩解了那一陣的頭疼之后，方才點頭道：“你說的不錯，先前是為父太冒進了，幸好如今還不算晚。”

聞言，顧鶴鳴自然大喜，因試探著問道：“那兒子就先將三皇子委婉的回了？”

顧家在上京百年，到底也有些基，回絕其實并不難，只要做的婉轉些，不傷了三皇子的面便是了。

他一向為人中庸，不求潑天富貴，穩妥才最重要。

更何況，誰知道潑天富貴是不是幌子，最后反而為他人做嫁呢？

顧承澤沉了一會兒，到底是點頭道：“就按著你的意思去做吧。”

想護兒的方式有很多，沒必要去趟這個渾水。

父子二人就此將事定了下來，而此時的顧九顯然沒有想到，竟然誤打誤撞的救了家人。

前世里，顧家的罪狀明著看來是因為鋪張被人抓住了把柄，可事實上，卻是因著站錯了隊，被抓住了把柄，所以才落得家破人亡。

而今生父兄拒絕了三皇子，退出那個權力的漩渦，明面上瞧著是失去了再進一步的機會，實則卻是保全了顧家滿門。

這般差錯，倒像是冥冥之中的天定了。

……

這一日，在顧家待到黃昏時分才回家。

臨走前顧念藍依依不舍，顧九做了保證第二日一早便來接，小姑娘才格外不舍得松開了的袖子。

不想回府之后，歸九院卻有人不請自來。

男人持了一卷書慢慢的看著，一襲青衫，將他的面容都襯的和了幾分。

只是那臉上的疲憊，卻是遮掩不住的。

顧九站在門外，深吸了一口氣，方才進門行禮：“世子。”

見回來，秦崢抬起頭來，應了一聲道：“回來了。”

顧九點頭，徑自去了室換服。

原以為秦崢是有事來找自己，誰知待得換好服出來后詢問，才知他只是過來吃晚飯的。

烏金西墜，夜幕上升。

丫鬟將飯菜擺放好，清一都是顧九喜歡吃的。

可邊有個不容忽視的存在，顧九連飯都吃的有些味同嚼蠟。

明國公府規矩大，食不言寢不語，秦崢吃飯很慢，一聲音也無，連帶著顧九都覺得自己的筷子到盤子發出的聲響格外刺耳了。

好容易等到這一頓飯吃完，顧九還沒松一口氣，就見秦崢已然吩咐下人打水洗漱了。

顧九這才后知后覺的想起來，如今還在新婚，他這是要留宿了。

這幾日，除卻新婚當夜他在塌上就寢，之后都是一個人，夜里驟然多了這麼一個人，翻來覆去的有些睡不著。

二人之間隔了一道屏風，稀薄的可見人影。

似乎到了的注視，男人的聲音從屏風后傳來：“有事？”

顧九這才回神，下意識搖頭道：“無事。”

秦崢也不知怎麼從這兩個字中品出了的緒，淡淡道：“這個月，委屈你了。”

分明當初鬧著要嫁的是，如今人真的進了府，委屈的反倒也了了。

這小姑娘的脾氣，當真是有些不可理喻。

聞言，顧九一愣，旋即接口道：“您委屈才是。”

自以為緒收斂的很好了，卻忘了對方為大理寺卿，一雙眼睛堪比火眼金睛，這些小緒哪里瞞得過人。

因此顧九想了想，復又加了一句：“給世子添了麻煩，真是對不住您。”

這話客套又疏離，怎麼聽都不像是新婚燕爾的語氣。

男人這次連回答都省了，直接敲了敲屏風，而顧九竟神奇的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睡覺。

他能不能睡著尚且不論，但二人只一個屏風之隔，顧九卻是睡不著的。

室燭火熄了，回廊下的燈籠卻還亮著。窗外的月混合著燭火照進來，房中人影依稀可辨。

顧九合了一會兒眸子，便聽得秦崢悠長深沉的呼吸，卻毫無睡意，復又睜開了眼。

借著昏暗的線，有些茫然的看著那一架隔絕了二人的屏風。

今生種種，與前世簡直是天差地別。

前世婚的那一個月，他幾乎上沒怎麼回來住過，便是回府的時間里，也大多數都在被罰。

那時仿佛都是錯的，明國公府規矩大，商戶不懂事，步步都能行差踏錯。

算下來，在祠堂和小佛堂里待得時間，竟然要比在自己的歸九院多的多。

便是偶爾能見到秦崢，對方也是一副冰山淡漠的模樣。

而這短暫的時間里，還會摻雜著一個都能出現的江蓮芷。

半年后，婆婆去世，他為母守孝，一年未曾踏過的房門。

嫁給秦崢五年，他大多宿在外院，而則頂著明國公世子夫人的名頭，被困在這一方天地里五年。

曾委屈過、憤懣過，可到了后來，到底抵不過自己的那一腔癡心。

前世種種，讓顧九的眉心又蹙了起來。

這些念頭在腦海中過了不過一瞬，便努力的控制自己，不再去想這些。上蒼有眼，讓重活一世，并不是為了讓沉溺在過去不可自拔的。

到了后來，顧九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著的。

分明這個男人睡在一旁，讓的心都不安定，可是夜里沉睡之后，卻罕見的沒有被噩夢侵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