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天上淅淅瀝瀝下起小雨。
來到前殿時,李楚意外發現,有一位早到的香客已經拜伏在那裡了。
它型修長,絨潔白,趴在那裡像是一個茸茸的雪糰子。一雙前爪合十墊在頭下,雙目閉,似乎在祈禱什麼。
這在殿中跪拜三清祖師的,居然是一隻野狐。
李楚沒有去打擾它。
禽有靈,應當一視同仁。
良久,這白狐睜開眼睛,溫潤閃亮的大眼睛看向李楚,流出一激。
李楚衝它點頭示意。
這白狐似乎是看到李楚沒有在意自己,便放鬆了下來,起,虔誠地將雙爪攤開,再認認真真地俯磕了一個頭。
如此往復,三拜九叩。
拜過之後,它又深深看了李楚一眼,然後才轉離去。大的尾綴在後,行卻異常靈活,三兩下就竄得不見蹤影,像是一道白。
庭院中落了雨水,有些泥濘,它輕輕巧巧地過去,一點泥漿也沒沾到上。
李楚雖然覺得新奇,但是這段時間也見識了不稀奇古怪的事,倒不至於太驚訝。
午飯的時候,他對餘七安提起這件事。
“野狐拜觀,看來它是化形在即,來求三清祖師保佑啊,今後可能每天都會見到它。”餘七安悠悠說道。
化形對妖來說是修行路上第一道大檻,若不化形,就永遠是山野怪,野之軀、不天佑。
必須經歷天劫洗禮,化形功,才能收斂妖氣,化有人軀。
人乃萬靈長,人軀修行諸多益。
“沒關係嗎?”
“敢來拜三清,說明它也是個守正之妖,未曾有過害人的惡行,隨它去吧。來日它化形功,對人友善,也是我們的一樁功德。”
“妖怪化形,諸多不易啊。”餘七安慨。
有些天生缺靈的妖,諸如草木山石,可能幾千年纔能有一個化形的契機。
而狐族天生通靈,百餘年便可化形。
但同樣的,面臨天劫的風險也會大大增加。
至有五左右的妖,會死在化形時的天劫中。
所以山野中向來不乏年深日久卻始終殘留本軀的妖怪,它們就是不敢經歷雷劫。但不化形,境界阻,一樣無法增加壽命。
接天劫的,爲了增加功率,通常會找一些門路。
像是廟中拜佛、觀中拜神,都是些普通的路子,可能會增加一福緣,但並不能起決定作用。
有一些妖爲了化形功,會投仙門之中,或是追隨大神通者。
有宗門或大能庇佑的妖,度天劫時會得到許多支持,功的機率也會大大增加。
俗話說的背靠大樹好乘涼。
而十二仙門中專門有一封正派,就是憑上古傳承的封正之法招攬妖。
煉氣士封正的妖,渡劫功的概率可高達八。
但封正派的條件十分苛刻,凡是想封的妖,都要簽訂契,化形後在門中爲奴百年。百年之後,方可自由。
妖族大多天生天養,喜歡無拘無束的生活。但爲了度過天劫,投往封正派爲奴者不計其數,可見化形對妖的吸引力有多大。
雨連綿,也沒什麼人會來道觀——實際上晴天來的人也不多。
餘七安便給李楚多講了些。
就著星星點點的雨聲,李楚聽得勝。
“封正派每年都會往朝歌城送妖怪,給那些朝廷權貴上供,以此換其他仙門沒有的特權。所以這幾年他們勢力越做越大,弟子越收越多,拜門的妖怪也越來越多,蒸蒸日上的。”餘七安眺著遠,拈著鬍子,睥睨道:“修爲不知道怎麼樣,做生意倒是有一套。”
“送妖怪?”李楚側頭,疑。
“嘿嘿。”餘七安一笑:“朝歌城的大人,什麼寶貝沒見過?但……架不住啊。”
一陣風把雨送進廚房,涼颼颼的,還舒服。
“貓耳娘,狐貍,人魚……”餘七安裡唸叨著:“誰能不心。”
李楚眨眨眼:“貓、狐貍、魚?”
“還有兔兒娘啊,蝴蝶仙啊,一陣一個流行,最近好像是流行帶翅膀的。我年輕時候過去遊歷,正趕上流行蛇蠍人。那些年的朝歌權貴,誰家不豢養一條蛇,都不好意思出門。”
“咦——”李楚抖了抖上的雨水。
他一直覺得養蛇做寵變態的。
餘七安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拿手臂在空中做了個波浪的作。
“不是蛇,是化人形的蛇,子綿綿溜溜,沒有骨頭似的,舌頭出來有八寸長。”他解釋著,又補充了一句:“還帶分叉。”
這時候,李楚隔著後院的風雨,聽見前院有腳步聲,他便站起了。
餘七安沒聽見腳步聲,他見徒弟起才知道來人了。
但他聽見了,李楚走的時候裡還嘀咕著:“蛇信子都有分叉吧?”
話裡意思大概是,這也沒什麼稀奇的。
“在蛇裡分叉不稀奇,但化形人了,再分叉就……唉。”
看著李楚的背影,餘七安微微嘆了口氣。
這個徒弟什麼都好,恭敬、孝順、有禮貌,長得也像自己。
就是腦子怪了點。
小時候還沒這麼嚴重,本以爲長大就好了,誰知道這兩年愈發嚴重了。
餘道長琢磨著:“是不是該給他找門親事了?”
……
個院子而已,李楚也懶得打傘。道袍的針,布料也,到了前殿,上沒落多水珠,一抖就都掉了。
就是後院鋪的黃土,鞋踩得有點髒。
他低頭看了一眼,來的香客也看見了,於是笑道:“回頭我出錢,給你們把後院也鋪上青磚。”
李楚擡眼看他,點了點頭。
來人坐在團上,一織錦玄,團花鑲玉的腰帶,領口繡著金線。樣貌也還不錯,長得濃眉大眼,麪皮白淨,一張臉頗有英氣。
這人是餘杭鎮上王家的七爺,名王龍七,也是李楚的舊識了。
王龍七此人,在當地富二代中算是較爲良善的一位,雖然不上進,但也不頑劣。這番家世加上這般樣貌,也一向招姑娘們喜歡。
他認識李楚,也是因爲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