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夕餘暉灑落山際，牧晚歸的笛聲響起。

李楚神如常地從團上站起來，活了下子，整理了下道袍上的褶皺。

又是沒有一個香客上門的一天啊。

這一天直到此刻起，李楚的神和纔算完全屬於自己，爲了一個真正自由的人。

通俗點說，他下班了。

儘管他一天什麼也沒做。

小道士的生活就是這樣樸實無華，且枯燥。

他轉回後院，開始準備晚飯。

師徒倆吃過晚飯之後，他起對餘七安說道：“師傅，弟子要出去一下。”

餘七安輕輕點頭：“注意安全。”

“是。”

打過招呼之後，李楚走出觀門。

這次出門比平時稍早一些，天還沒黑，十里坡的鬼怪都還沒出來。他走的方向，也與以往不同。

他是朝河邊走的。

餘杭鎮靠近東海海口，周圍河流水系衆多，其中有一條黑水江。

黑水江在周遭這些河流中，寬度、深度都算不上突出，但它卻比較特別，從來沒有人敢靠近。

因爲江中有水鬼。

其實但凡大江大河，多都有點水鬼傳說，但是黑水江這隻格外厲害。

據說是因爲百多年前的那場巨大洪災，黑水江中死了不人，這隻水鬼吸了許多魂，一下漲了好高的道行。

別的地方鬧水鬼，最多不要下水罷了。而黑水江，哪怕你站在岸邊，只要看一眼江面，就可能會被迷下去。

久而久之，整條黑水江兩岸都了地。

本來很久沒人出過事了，但是去年不知誰家的熊孩子沒看好，跑到江邊去玩，結果就被水鬼迷了下去。

恰好隔壁村的牛二哥看見了，一時不忍心，便下水去救。

牛二哥是常年出海打漁的好水手，哪怕綁上雙手雙腳都能撲騰得比魚還快。

可是他將孩子推上來之後，自己卻沒上來。

而且，牛二哥死後重如鐵石，沉江心浮不上來，沒有人敢去打撈他的。

牛二哥的家人求告無門，只得聽了村裡人的主意，請道士來搭建神臺，誠心祭祀江中水鬼。

水鬼這才讓浮上水面，牛二哥才得以土爲安。

霸道如斯！

李楚就是在這場祭祀之前穿越的，所以這隻水鬼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或者說，很壞的印象。

當時也有人問爲什麼不請修者誅滅這隻水鬼，村裡老人都說，早年間就請過了。

但是這水鬼早了氣候，道行很高，尋常修者來了就是送死，修爲高一些的也拿它沒辦法。

因爲它已經幾乎與這黑水江融爲一，在江中來去自如、無形無跡，如何消滅？

除非真有大能出手，但那等人，哪是小小一個漁村能請到的。

只能等再過幾十年，或許它就修了這黑水江的河神也說不定，到時候就不需要害人了。

但是李楚覺得這不合理。

牛二哥無疑是個好人。

這水鬼無疑是條惡鬼。

那爲何惡鬼害死人以後還有機會功德圓滿，好人卻連死了都要被人拿要挾？

這件事讓他覺得有些憤怒。

師傅說人各有天命。

但他覺得好人的命不該如此。

惡鬼的命，也不該如此。

於是他一直把這件事記在心裡，包括那份憤怒。

昨晚升到七十一級後，他第一時間便想來這裡走走。

江畔花紅柳綠，草地蔥鬱，鶯雀在其中翔躍起舞，在晚霞中是一幅很的景。

李楚沿著這景漫步。

於是這畫面更了。

走著走著，他覺得有一涼風從江面吹過來，水中泛起漣漪。

他扭頭看向江面。

可他看見的不是俊秀的面龐。

相反，水中倒映的是一張青面獠牙的大臉，猙獰、可怖、醜陋。

李楚微微一笑。

終於等到你。

在他笑之前，水中的鬼影先出笑容，那是貪婪的獰笑。

一人一鬼，相對而笑。

旋即，李楚眼中的景象變了。

水下不再是鬼臉，而是一堆金燦燦的黃金，就在手可得的地方，彷彿一彎腰就能撈起那價值連城的財！

他沒。

影一轉，水下又出現了一張龍椅，龍椅上擱著一枚大號玉璽。耳畔有一個聲音告訴他，坐上去，坐上那個位子，全天下就都是你的。

他還是沒。

影再變，這次變了一羣鶯鶯燕燕的人。們個個如花似玉，卻不肯好好穿服，這個一抹，那個兩條長，更深若若現。似乎只要一手，就能將那薄薄的紗扯下來。

李楚終於了。

他拔出後的鐵劍，朝前一揮。

嗤——

劍尖劃破空氣。

接著，流的江水一滯。

轟——

大江逆流！

轟然間，一直徐徐流的江水猛然從中間截開！兩側剎那間壘起幾丈高的水牆！並且以眼可見的速度猛漲！

在他揮劍的部位，出現了一道近十丈寬的真空地帶，一瞬間暴了乾枯雜的河牀。許多倒黴的游魚不明就裡，突然從水中出現在了空中，頓時瞪大了眼睛。

眼中滿是疑與無辜。

在這片河牀上，同樣暴出的還有一道青虛虛的影子，那就是水鬼真。年深日久，已經了人形，但是雙眼還是依稀可以辨認。

它眼中的緒，和魚眼裡也差不太多。

但水鬼的靈智還是比魚強的，除了瞪大眼睛之外，它還產生了一系列飛快的心理活。

這你馬……

是啥……

神仙嗎？

水鬼仰著岸上那個隨手揮了一劍的俊秀年，有點懵。

他把水攔住了？

不……

他把江斬斷了！

他用這樣的方式，將融到江水中的自己，生生了出來！

這小子是衝我來的！

不打算談談嗎？爲什麼啊？

等等！

危！

沒錯，李楚就是衝他來的。他想了一頓飯的時間，纔想到了這個辦法。

既然你在江水中來去自如、無形無跡，那我就先把這江斬斷。

水鬼沒了水，是什麼？

鬼？

不。

是死鬼！

李楚的手輕輕一擡，第二劍落下。

嗤——

那靑虛虛的影子忽然碎，帶著他的百餘年道行與爲河神的大夢，然後被重重落下的大江之水衝散。

他鬼生最後的念頭，只有兩個字。

耍賴……

李楚淡然收劍歸鞘。

一劍截江。

一劍斬鬼。

世上沒有什麼事是一劍解決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兩劍。

電火石間，空中的魚又重歸水底。這短暫的空當甚至不足以讓它們想清楚自己究竟是鳥還是魚。不過沒關係，七秒鐘之後，它們就會忘記在這次驚險的旅程。

一陣濃郁的白融，李楚長呼一口氣。不愧是百年水鬼，給的經驗值還真是多。

不過回報與風險相當，他也是第一次遭遇如此兇險的況——若那水鬼的幻再強上一千倍，說不定就真的將他迷住了。

想到此，李楚不有些後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