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抄書中緩緩過去。

周維時不時拿出張舉人的批改拜讀，這應該是他離舉人最近的一次了，至于縣城的其他舉人，前幾年他不是沒上門求過指點，可惜非親非故，又沒錢送禮，他連門都進不去。

好不容易挨到了初一，周維一夜都沒睡安穩，丑時多點就起來，帶上娘子蒸的饃饃，黑趕路，一路不知摔了多跤，可強烈的信念讓他忘記疼痛，準時趕到到了學堂。

等看到了張舉人，周維驚奇不已，張舉人竟然這麼年輕，看起來比自己都小，果然印證了那句話：學無長，達者為先。

一堂課過后，周維楞在當場，心下不斷抖，這，這就是舉人的實力？

他覺到，秀才，好像并非遙不可及。

一天的課過后，周維徹底激了，原來，原來作文章還能這樣？原來作文章還能這樣！

出了張家宅子，周維忍不住回頭去，夕的余暉下，整個宅子都被金灑滿，這該死的希！

朝聞道，夕死可矣。

完全概括了此時周維的心態。

等回到家，家里人問起周維的去向，周維大概說了說，看到幾個兄弟媳婦擔憂的目時，周維心下了然，保證一個月只出兩天的時間出門，抄書的活不會落下，其他人這才換上了笑容，繼續說起了別的。

貧窮的悲哀，大抵就是如此。

此時的周維自嘲地笑笑，突然覺得沒被張舉人選做弟子，也沒那麼難了，如果家里失去了自己抄書的進項，說不定哪天就會禍起蕭墻，兄弟失和。

晚上，等娘子睡著以后，周維黑起來，索著去了桌前，默默坐著，雖然今日凌晨剛過就起床，但周維一點都不困。

沒點油燈，周維沐浴在黑暗之中，淚流滿面，如果，如果張舉人四年前出現就好了，那樣自己去了院試，說不定能考中秀才。

而現在？想到今天飯桌上嫂子和弟妹的表現，就算自己有信心，們又怎麼會同意讓自己再去一次院試，每天喝粥吃不飽的日子，連他自己都不想再經歷了。

可他，他真的想放棄讀書嗎？

那些他沒日沒夜學到腦子里的四書五經，那些他瘋狂抄書，還是出時間作的文章，那些寫滿了字他都舍不得扔的紙，無一不說明著他對讀書的和熱。

這一夜，周維坐到很晚很晚，直到天漸亮，他才上床睡覺。

他決定了，還是跟之前那樣，空學吧，至于院試？聽天由命吧。

十幾天里，他心準備了一篇文章，到了張舉人家里，決定等下月初一再來拿，抄書的活計可不能耽誤。

又是一個初一，周維還是照樣丑時起床，帶了禮去往張舉人家。

這是他跟娘求了很久才拿到的。

沒錯，他就是那個送了張舉人咸菜，壇子上還缺了角的人，他盡力了，這是他唯一能拿得出手，又不會被幾個兄弟媳婦過多詬病的禮了。

上完課回來，周維在路上細細品讀了張舉人對自己文章的批改，回家后又時間再三思考，重新做了一篇。

幾個月下來，周維臉上的自信越來越多，家里人都覺到了。

又是一年院試時，周維雖然覺自己火候到了，但又怕再次失利，沒提這事。

反而是周老爹找到了周維，仔細問了后，周老爹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去！砸鍋賣鐵也要去！

周老爹在飯桌上說了這個決定，兩個兒媳婦你一言我一語，話里話外都是不贊同，當然，分家也是不可能，們還指二弟（二哥）抄書補家用呢。

最后，周老爹力排眾議，以一家之主的份告訴眾人，這是老二最后一次參加院試，如果還考不上，那就在家安心抄書，家里不會再供他去了。

周維沒有阻止，那就再試一次吧，不功便仁。

抱著這樣的決心，周維去了，住著最便宜的客棧，啃著饅頭，參加了可能是人生中的最后一場考試。

誰能想到，策論的第一道題，竟然就是他第一個月給張舉人的文章，那篇張舉人指導過，他又仔細修改過的文章。

一篇策論寫完，周維神清氣爽，接著寫第二道。

因為有了張舉人的指點，周維第二篇策論也寫得很是順暢，文思泉涌，大筆一揮，洋洋灑灑寫完。

因為正試順利，后續的復試，周維發揮也不錯。

一場院試下來，周維松了口氣，這是他的最高水平了，與不，就看天意了。

等待的日子當然煎熬。

不過周維哪里都沒去，只是在最便宜客棧中最便宜的柴房里，抓時間抄書，這個月的書都沒抄完呢！

等放榜那天，周維早早起床，去了貢院，跟著眾人查看榜單的時候，忐忑地從后面往前看，越看心越沉重，估計是沒戲了。

直到看到自己的名字，第八！竟然是第八！

周維再一次哭了，他知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就，可他更知道，自己到底努力了多個日日夜夜，從不敢懈怠。

第八還是廩生，他有了朝廷發的錢糧，他可以不用抄書，繼續讀書了！

周維閉上雙眼，無聲默念：張舉人，我周維在此立誓，不管您承不承認，此生奉您為師，只要我有，只要您要，周維愿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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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第三章來了！寫到這里，突然想寫周維了，他代表了這個時代的窮苦讀書人，如果沒有張教授，周維只能默默堅守理想，有可能會再去一次院試，然后失敗，徹底死心，也有可能終其一生，就這麼度過了。這是寒門的悲哀！這是時代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