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禾一句輕飄飄的和離，讓在場所有人，包括一穿越就比古人還封建，還不重視人權的江聞雨都愣住了。

周氏被氣疼的口剛剛緩過來幾分，又覺得一口氣上涌，沖得腦袋都嗡嗡的。

怎麼敢？

“娘……”江聽雨喊了一聲歲禾，眼里都是驚愕。

想說這種話不能說，但一見歲禾滿臉淚痕，像是最后的希被打碎的模樣，就有些心酸，這些年娘親都是一副腦子不夠用的樣子，說話都不敢大聲一點，看來江家吃了不認這事真的傷了娘親。

再加上，這麼瘦弱，留在江家以后的日子也不會好過了。

這些話可以說是得罪死了周氏，大房和二房，換句話來說，江家說得上話的人都得罪死了。

要是真能和離就好了，最怕被“病逝”......

這時，周氏也勻了氣，一雙赤紅的眼睛瞪著歲禾。

“和離？你想得！”

“呸！不下蛋的東西，十幾年沒給江家生個兒子，不休了你就是對你大恩，不給我夾尾過日子還好意思囂，不知天高地厚眼皮子淺的賤貨，你給我滾！”

周氏的聲音都吼得嘶啞了。

指著歲禾轉頭對江黎道：“你給我休了，現在，立刻，讓滾回姜家去，讓姜家看看他們都養了一個怎樣的孽畜！”

江聞雨臉上的褪盡了。

對禾的眼眶比周氏的還紅，聲嘶力竭道：“是我生不出來嗎？”

“是我生不出來嗎”歲禾又重復了一句。

這一句吼得比所有人都大聲，這悲愴的聲音，像極了絕后的男人。

“就比如，是我夫君真的讀書不行，真的不文曲星待見，次次考舉人不是頭疼就是腦熱？”

“是我親婆婆福薄，沒能看見親兒子長大人嗎？”

這話差點就讓周氏步了江州錄的后塵，歲禾這話雖然句句都是疑問句，但信息量巨大。

這不就是在指控周氏，說三房兩口子這十幾年只得一個丫頭片子，是周氏搞的鬼？就像是江黎沒法考舉人，和莫姨娘的死都和周氏有關。

周氏真的氣得倒仰，這兩貨生不出來關什麼事，連江黎都當工人了，還怕他們的兒子？生的就像江聽雨一樣，將來送人做妾，是兒子就給他孫子做陪襯當墊腳石，何必多此一舉？

承認在江黎小時候讀書的時候是給使絆子，但也就是考生考秀才的時候使絆子，反正舉人他肯定自己考不上，結果他自己考舉人的時候沒上場就暈了，還說是他怯場詐暈呢！

還有，莫姨娘那個賤胚子就是福薄，只不過沒給請大夫而已，自己是個病秧子死了怪誰！

周氏氣得不行，但被歲禾嚇人的氣勢給唬住了一下子忘了該怎麼反駁，況且高高在上慣了，本就不屑于自證解釋。

可讓郁悶的是，所有人聽聞歲禾的話，看向的眼神...顯然是信了歲禾的話。

周氏只覺得，好大幾口屎盆子往頭上扣了，還扣得穩穩的。

“你...你胡說八道。”詞窮的周氏半晌才出這句話。

一旁的江然眼神黯淡了幾分...

他看向江黎的眼神有些歉然，前段時間江黎還給他雕刻了一枚印章，讓他送給巡游到織隴的大儒。

終歸是他娘親，甚至是整個江家對不起三房。

作為江家是長子，現在當務之急是醫治江州錄，再穩定局勢，這種扯頭花的事就沒必要再說了。

“三弟妹。”這麼想著，江然就上前一步。

“三弟妹，和離這樣的話就別說了，至于你的嫁妝一事，我們江家是絕對不會占兒媳婦的財產的，占用了你多銀子，就一定會還回去。“江然義正言辭道。

他這話一出，周氏自己給自己掐了一把人中，就是齊氏和江聞雨心里都很不自在。

一個偌大的江家，織隴縣的油水這麼足，結果江家還撈不到什麼余錢，還不是因為江州錄花錢不過腦子，還有江然和江恒兩個銷金窟？游學拜訪大儒要消費多，恐怕江然這個一心死讀書的本就不知道吧？

齊氏心里苦，何止是歲禾的嫁妝進去了，的都進去了不，好幾本珍藏的孤本都被拿去做人了。

江聞雨確是覺得，自己這個爹太厚道了，不夠圓心狠，以后很難在場上混，頂多就是一個學行的人才，可這個世界沒有階級地位日子還不如現代的狗。

哎，看來家世方面還是要多努力。

不管其他人怎麼想，歲禾卻很地接了江然的大義凜然，點頭道：“好，我是個商戶我爹能把我嫁進江家也是因為我最拿的出手，我做賬的本事還可以的，這些年大大小小的支出，大到老夫人在我這兒哭窮支出了大筆的現銀到公中，小到去禮佛買齋飯的錢，我都記上了，小筆的銀錢無法追溯，但大筆的相信江家的賬房還是有記錄的，大哥你可以對賬的。”

江然：“……”

“你想得！”周喝罵了一聲，甚至都不想看這個傻缺的大兒子了，轉頭惡狠狠地看向江黎，厲聲質問：“這婆娘你是休還是不休？！”

“不休。”江黎幾乎沒有一秒鐘猶豫，周氏的尾音都還沒有落他就回答了。

周氏愣了一下，記憶中江黎這個庶子還沒有一次敢反抗，挑戰的威嚴的。

“你…你再說一遍！”

江黎有些茫然地看向江聞雨，“聞雨侄，你要不給你祖母也治一下耳朵吧，人老了就是病多。”

江聞雨：“……”這兩口子怎麼忽然間油鹽不進了？腦子有坑吧！

“三弟！你怎麼能這麼說你嫡母，你這是忤逆不孝！”小周氏也跳了出來，聽了江然那“不食人間煙火”的話，肺都快氣炸了，江家拿什麼賠姜歲禾的嫁妝銀子呢？難不又賣一個兒？

“三弟，三弟妹瘋了，你快休了吧，不下蛋的東西有什麼好留的，以你的雕刻手藝，有的是年輕貌的姑娘雨愿意嫁給你……”小周氏勸說道。

江黎的臉冷了幾分，剛想說什麼，就有侍從從門外匆匆走了進來，見屋一團糟糟的，個個互瞪著對方就跟斗似的，江州錄還躺在床上，還是歪著躺的……

這個樣子，怎麼像一尸似的？

但侍從不敢多話，他見江然在，連忙上前稟報。

“大公子，刺史大人邊的林侍衛拜訪。”

這話讓除了江黎和歲禾以外的人都吃了一驚。

什麼？刺史大人這個時候派人來，難道是知道了江州錄暈倒不醒人事了，沒有辦法再勝任織隴縣知縣一職，特地派人來查探？

江然穩住了心神，問道：“可有嚴明來之何事？”

侍從連忙回答，“林侍衛是來找三公子的。”

眾人：“……”

江然瞳孔一，不知想到了什麼，他沉了一會兒，對一臉木木的江黎道：“大哥陪你去看看。”

“去是可以去，但是大哥能保證我離開了之后，我妻的安全嗎？”江黎問。

江然垂眸，“三弟…你之前不是這個樣子的。”

他輕聲呢喃了一句，卻也沒有再說什麼，而是轉對江聞雨代了幾句后，又走到周氏跟前，湊近在耳邊說了什麼，周氏的臉一點點扭曲，像是在忍又像是在不忿。

說完，他又對江黎說：“你放心跟我走吧，刺史大人的事兒耽誤不得。”

廳里的這場鬧劇隨著林侍衛的到來，江然和江黎的離去，暫停了。

歲禾一甩袖坐到了椅子上，通常在這麼多人的場合中是沒有位置坐的，現在第一個坐下，還真有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再配上一臉“我傷了我失落到了極點的樣子”，就連小周氏都不自信地自我懷疑了下，是不是真的是他們做錯了。

但沒人覺得自己有錯，姜歲禾這種商家庶，不出錢這輩子也嫁不進宦之家，這不就是花錢買個份嗎？要是沒錢誰看得上？

一杯茶落肚，歲禾覺得自己冒煙的嗓子好一些了，像是無力般撐著桌子起，吩咐江聽雨：“聽雨，扶我回去吧，娘乏了。”

江聽雨在擺上抹了抹自己早已經汗的手心，聽話地上前扶住了歲禾。

兩人往外走，后好幾雙視線滾燙得仿佛能將二人的給穿，但即使睚眥必報如周氏，都沒有派人來攔截們。

直到回到三房的院落，江聽雨才敢大口呼吸新鮮空氣。

歲禾有些好笑，這個兒說膽子小吧，又從小就在琢磨怎麼擺自己的命運，說膽子大吧，又永遠循規蹈矩，在不上位者底線的況下一再小心再小心。

不過也能理解，無依無靠的孩子，走一步要考慮后來的九步。

“娘，刺史大人找我爹有什麼事？”江聽雨沒有就歲禾和江黎剛剛的鬧騰發表任何意見，而是率先問出了這個問題。

這個問題很關鍵，這關系著接下來的路應該怎麼走。

剛剛看到，大伯得知刺史大人的隨從是來找爹的時候，眼里很復雜，說是諱莫如深也不為過，而且并不像是壞事，刺史大人這種份，找上爹，那多半是有求于他，畢竟刺史大人有眾所周知的喜歡玉。

而爹爹給的那匣子首飾，技藝可以說是巧奪天工也不為過。

可是，這依舊不太保險，任憑誰也不會為了一個雕刻工而摻和人家的家事，尤其是刺史大人那種日理萬機的大人，等過了陣子，照樣該怎麼置還怎麼置……

“有好事，能讓我們短時間都不會被欺負的好事！”歲禾直言不諱道。

江聽雨的眼睛亮了一下，“是什麼事？”

歲禾將袖袋中的三琉璃石發簪取了出來，遞給江聽雨。

“看，你爹功把三琉璃石給雕刻出來了，這東西比巖花岡，金剛石都，但你爹卻能鍛造出一把能雕刻它的刀，你說他厲不厲害。”

江聽雨雖然是閨閣子，但很聰明，歲禾的描述簡單易懂，一下子就抓住了重點。

爹這次的舉措可不是雕刻一件玉收藏品那麼簡單，這背后的價值……不可估量。

但高價值也意味著…高風險。

“爹爹什麼時候學會的鍛造？”江聽雨又追問，他爹不是只會雕刻而已嗎？

“你爹自從不能考科舉之后，他就一心撲在格上了，他很聰明，只是沒有施展的舞臺，也沒有去施展的底氣。”歲禾“落寞”道。

江聽雨一下子就想起了剛剛在廳堂的爭執，一直以為父親無心向學，在讀書上無天賦，原來并非如此，覺得在江家活得艱難，但的父母…其實比更艱難。

又想到母親連生育能力都很可能沒有了，心里忽然酸難，實在是太欺負人了，好恨！

歲禾見紅了眼眶，低頭躲避的樣子，就裝作沒有看到落淚的樣子，拉著坐到了桌邊，從桌下掏出了一本賬本遞給。

“好久不做賬了，以前會的都荒廢掉了，聽雨給娘看看哪里還有紕？”歲禾笑道。

江聽雨悄悄吸了下鼻子，翻開賬本，沒翻幾頁就被這賬本細致工整給驚到了，的算學中饋都是教習先生夸了又夸的，但是還是覺得自己遠不如娘親。

原來，娘親說的是商戶，做賬的功夫了得，并不是開玩笑的。

原來，一直覺得沒什麼本事，甚至沒有骨頭的父母，并不是想象中的樣子。

以前，很羨慕父親會給嫡姐們雕刻玉簪，這個親生兒都沒有，多麼諷刺？

可是，父親一直默默在把最好的東西留給啊！

而母親呢？其實早就知道了自己已經沒有能力生孩子了，可還是日日抄經書，以前覺得三天兩頭拜送子觀音，覺得抄經書可能是為了求子，可上次說，抄的時候日日求佛主保佑的是。

現在看來，應該是真的吧？

一直覺得自己沒人疼沒人的小孩，有時候給顆糖，都覺得彌足珍貴，理智如江聽雨，都不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