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很冷。

　周奚看著面前在三件套西裝外還穿了一件黑大的男人, 一本正經地說：“你應該給助理加工資。”

　寧延輕笑，視線落在單薄的衫上，“冷嗎？”

　“當然冷。”周奚不客氣地說, “誰想到他們會在大冬天辦天酒會？”

　寧延往旁邊挪了一步, 替稍稍擋住臺吹來的風, “詹局應該快來了。”

　今晚是北城政-府舉辦的外-商新春聯誼會，特意邀請了外管部門負責人蒞臨致辭。那些和周奚一樣站在臺挨凍吹風的外商代表, 多半是沖著詹局的面子。

　“但愿他沒穿外套。”周奚抱手臂。

　寧延著凍紅的手背, 眸暗了暗, “你先進去，詹局來了，我通知你。”

　“不了, 我去里面轉一圈。”

　說話間，已對著場某微笑著擺擺手。

　寧延回眸，認出對方是一家外資機構的負責人, 便說，“你先去忙。”

　周奚應嗯，握著手包, 面帶笑容地走場。

　“Sylvia。”高大的男人隔著老遠就熱十足地喊。

　“Darcy。”周奚笑著出手。

　Darcy握住冰冷的手, 問是不是很冷，然后不等答, 自己先開-炮吐槽，“天知道他們怎麼想的, 居然想到在零下三四度的北城開臺party。”

　“大概想要麗凍人。”周奚玩笑著說。

　Darcy很捧場地哈哈大笑了兩聲, 然后朝來的位置努了努下, “剛才跟你說話的是寧延吧？”

　“嗯。”

　“他怎麼來了？”Darcy奇怪, “今天邀請的不都是外商嗎？”

　“不清楚。”周奚轉開話題, “上次和你說的事怎麼樣了？”

　“放心吧，已經幫你搞定了，禮拜五晚上我約了幾家負責人，到時候你過來……”

　Darcy謀劃的正是周奚和寧延在古鎮分工的“拉山頭”。以KR和鴻升近期的強勢風頭，直接出面拉人，不僅會引發對手關注，也會讓原本占山為王的其他機構心存戒備，弄得不好容易適得其反。所以，他們不約而同都選擇了找人搭臺。

　寧延在古鎮請喬柏幫忙做中間人串起民資機構，而周奚則請了校友Darcy出面。

　“不過，餅是讓人心，但要想他們真賣力，怕是得先給點甜頭。”Darcy說。

　“我有數。”

　誰都不是傻子，更何況還是一群無利不起早的投資人。

　外面的風似乎越來越大，吹得周奚吸了吸鼻子，正忍不住想再次吐槽主辦方的腦回路，一位提著袋子的男服務生走到旁邊，笑容可掬地問：“您好，是周小姐嗎？”

　“我是。怎麼了？”周奚看著他。

　“您好，這是有位客人請我代為轉給您的。”男服務生雙手遞上手里的紙袋。

　周奚掃了一眼袋子外的品牌logo，立刻猜到是什麼，也猜到了客人的名字。

　“謝謝。”接過來，打開，里面果然是一條厚厚的羊絨大披肩。這個品牌專做巾、領帶這些小配件，在酒店二樓設有一個展示專柜，方便住客隨手帶一份伴手禮。

　Darcy湊上前一看，笑了，“這誰啊？雪中送炭啊。”

　周奚笑而不語，從袋子里取出披肩，裹在上。

　Darcy仔細瞧了瞧，言又止，“就是這花有點……”

　紫底大提花還鑲著金銀，花團錦簇，華麗富貴，一看就是老年富太款，和周奚的氣質風格完全不搭。

　周奚卻說，“暖和就行。”

　Darcy訕笑：“也是。”

　雖然比不上外套，但有了這件羊絨披肩裹，周奚寒意明顯了許多。捧著一杯熱水和Darcy繼續聊著一些細節，忽然覺有冰冰涼涼的東西落在臉上。

　接著，不知是誰喊了一句，“下雪了！”

　隨著這一聲呼喚，會場里的賓客紛紛抬起頭看向天空。

　暗黑的天幕下，一朵朵羽飄飄灑灑地落下來。

　又有此起彼伏的人聲在重復，“下雪了。”

　“這晚會沒法辦了吧。”Darcy看著紛紛往酒店走的賓客說。

　“再不取消，主辦方可能不是傻子，而是瘋子。”周奚裹披肩，示意他也趕朝屋走。

　雪花漸漸起來，不多會兒就連了白茫茫的一片。

　好在主辦方沒有瘋，他們躲進屋沒十分鐘后，一位負責人就非常抱歉地通知大家，由于天氣原因和考慮不周，晚上的聯誼會暫時取消。

　挨了大晚上凍的賓客們上說著沒事沒事，心里早把主辦單位問候了千百遍，但比起繼續待在寒風暴雪中，他們覺著白跑一趟是小事。

　“你也沒吃飯吧，要不一起吃飯？”Darcy提議。

　“不了，我還有事。”周奚視線落在披肩的流蘇上。

　Darcy留意到這小小的舉，打趣地問，“怎麼，佳人有約？”

　周奚大方應了個是，倒把Darcy弄得一怔，好會兒才八卦兮兮地問，“誰呀？我認不認識？我有點好奇，哪位客人能約到我們的Sylvia神。”

　Darcy和周奚的大學校友，后來又一起在華爾街打拼過，因為漂亮能力又強，周奚從念書起邊就不乏追求者，但這麼多年，他還從未見過有男人能獲得神的青睞。

　“不用好奇，我可以直接告訴你。”周奚解下微的披肩，在手里，“KR的寧延，認識嗎？”

　廢話，干投行的誰不認識寧延。

　不過，假如是寧延，那就沒啥好戲看，畢竟誰都知道寧神對人沒--趣……

　Darcy再看周奚上那條又土又老氣的披肩，瞬時通，想來寧神連帶對人的審也不甚了解。

　他清了清嗓子，倒是想起前段時間聽來的小道消息，“你想吃進云衍？”

　見沒否認，Darcy回想剛才宴會時這兩人還能云淡風輕的寒暄，決定收回剛才的話，誰說沒啥好戲看？

　超級新星vs老牌名將，明明這場戲更彩、更好看。

　考慮周奚有正事，Darcy麻溜地與告別，臨走前，他笑著說，“祝你好運。”

　想想又補上一句，“也祝寧延好運。”

　**

　目送Darcy進電梯后，周奚拿出手機，點開微-信的未讀信息。

　Y：【挑了店里最厚的一款，花有點難看，將就一下。】

　發送時間是半小時前。而下一條是五分鐘前：【下雪了，宴會取消，你怎麼回去？】

　還有最后一條：【我在你右手邊的行政走廊】

　看時間，是兩分鐘前。

　周奚收起手機，朝右邊走去，拐過轉角，一眼就瞧見站在窗邊，遠眺窗外的男人。

　酒店里鋪著厚厚的地毯，落步無聲，然而他卻像應到什麼，幾乎在踏行政走廊的同一刻，便倏地轉過來，撞進的視線里。

　他遠遠地朝笑了笑，然后把一直握著的手機放進口袋，信步來到面前，“聊完了？”

　周奚應嗯，抬眸看向他，明知故問，“在等我？”

　寧延亦應嗯，說：“在想能不能再巧一起吃個飯。”

　周奚一瞬不瞬地著他，酒店回廊的暖燈下，他掩在鏡片后的眼睛很亮。

　“你助理忘了告訴你這是哪里嗎？”毫無征兆地問。

　寧延默了一刻，回答：“周奚，我知道這是在北城。”

　按照前一段關系的約定，他們在北城不能有任何“私”，即使見面也只是寧總和周總的關系。

　寧延對上的目，“我知道破壞規則極有可能讓你不悅，會有很糟糕的結果，但是……”

　他略停，語氣輕卻堅定，“我很想見你。”

　理智告訴他不能冒險，想見的緒卻不控地瘋漲和蔓延。

　周奚面無表地盯著他。

　“抱歉。”他往后退了半步，“是我越界了。”

　他把手放進口袋，問：“司機在樓下嗎？”

　周奚依舊不響。

　寧延自嘲地笑了一下，“我的冒險讓你在重新審視答應繼續的正確，是嗎？”

　周奚終于出聲，“寧延，我以為這種冒險不該出現在你上。”

　寧延點點頭，沉默了幾秒，然后再開口，“但我并不后悔。”

　他看著，目真誠坦然，“周奚，如果沒有今晚的宴會，我大概會找借口去拜訪你。”

　周奚凝著他鏡片后黑亮的眼睛，在心底輕輕笑了一下，這就是寧延，這才是寧延。

　能在第一次見面時就看見他藏在鏡片后的野心，自然也能看清他包裹在溫下的進攻與強勢。

　從古鎮同意繼續關系后，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說著“下次”，就清楚，他絕不會停步于過去只做-不談的關系。他一定會把說的“暫時維持原來關系”的暫時快速去除，甚至會得寸進尺地提出更深層次的需求。

　從避免麻煩的角度，這樣的冒險同樣不該出現周奚上。但是，和他一樣，并不后悔答應嘗試著與他構建一種新的關系。

　“只想見見嗎？”周奚平靜地問。

　寧延愣了下，一時不準的意思。

　角微彎，“不想請我吃一頓好的？”

　寧延低垂眼瞼，掩住眼底驟然涌起的笑意，“很想。”

　周奚睨他一眼，“那還不走，死了。”

　**

　外面風雪越來越大，整個城市裹上一層白的外。

　酒店27樓的西餐廳，適應生收走了前菜的盤子。臨窗而坐的周奚著樓下車流壅塞的街道，又想起了大半小時前的對話。

　問：“想好請我吃什麼了嗎？”

　“想過很多。”寧延和并肩而行，說，“但最適合今天的應該是就地解決。”

　“下雪了，外面可能大堵車。”他手摁下電梯，“樓上有一家西餐廳，算不上好，但夠快。”

　的確很快，前菜撤下不久，主菜就上來。周奚收回視線，正準備拿起刀叉，卻突然頓住，抬起下，好整以暇地著對面專心切牛排的男人。

　察覺到目的寧延停下作，問：“怎麼了？”

　“這頓飯也算不上好？”

　寧延看著上揚的眉梢，笑著點頭，“嗯，算不上。”

　周奚斜他一眼，重新拿回餐，聽到他說，“等下次天氣好，我再請你吃頓更好的。”

　又是下次。

　周奚沒有拆穿他的伎倆，切了一塊牛排放進里。

　盡管環境比上次好了N倍，但大多時候兩人都是安靜如斯，只偶爾換一兩句對餐食的看法。

　直到甜品撤下，周奚才打破沉靜，“你知道我今天會來？”

　寧延搖頭，“不確定，但我知道詹局會出席，猜你會來捧場。”

　“于是你就冒充了一回外商代表？”

　“KR的創始LP就是海外高校基金，也不算冒充。”

　周奚握著甜酒杯，慢條斯理地轉手腕，淺黃的沿著杯壁蜿蜒而下。

　歌手沙啞慵懶的唱中，看著他問：“寧延，你用這套方法追過幾個人？”

　面對突如其來的提問，寧延未表現出一慌，他直視的眼睛，說：“一個。”

　“周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