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房之中,燈火微閃。
顧青昀面上微熱,抬手握拳,咳嗽一聲:“玉音,我很好,真的不必看了。”
蘇玉音覷他一眼,走上前去,手一勾——顧青昀的帶便開了。
顧青昀:“……”
蘇玉音一臉淡定地將顧青昀的衫拉開,待看到他肩頭之時,眸微頓。
“這就是你說的,沒有傷?”
蘇玉音的語氣明顯不悅,眉頭都皺了起來。
顧青昀垂眸一看,自己左邊的肩膀,連著后背,紅了一大片,應該是在火場中找之時,險些被烈火灼到了。
顧青昀低聲道:“沒有起泡,應該沒有大礙的。”
蘇玉音兇兇地瞪他:“誰說沒起泡就不疼?我之前也被茶水燙傷過,紅彤彤一片,可疼了!”
顧青昀見眼神心疼,便不再反駁,只安道:“過幾日就會好了。”
蘇玉音咬了咬,低聲道:“這麼一大片灼傷,你需得先去用涼水沖一沖,待沖完了,我幫你上藥。”
顧青昀輕輕點頭:“好。”
顧青昀便轉過,走浴室。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他便回來了。
蘇玉音聽到聲響,便端著托盤里的藥過去,一抬眸,便愣住了。
顧青昀站在燈火前,未著上。
他肩膀寬闊,腹部和手臂實有力,一筋骨流暢,十分養眼。
蘇玉音早就猜到他材好,卻沒想到……這麼好。
顧青昀見蘇玉音呆呆地盯著自己,低笑出聲。
“夫人還打算看多久?”
蘇玉音愣了愣,連忙收回目。
可走了兩步,又覺得有些不對。
何必心虛?自己可是明正娶的顧夫人!
蘇玉音便道:“自家夫君,我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顧青昀忍俊。
蘇玉音將托盤放在了桌上,從里面挑出一瓶燙傷藥來,便拉著顧青昀坐下。
顧青昀量很高,坐下之時,微微一抬眸,便能將蘇玉音所有細小的表,收眼底。
顧青昀靜靜凝視著,蘇玉音用力掰傷藥的蓋子,卻打不開,秀氣的眉都皺了起來,小臉也鼓鼓的,仿佛在生瓶子的氣。
顧青昀聲道:“給我。”
顧青昀接過傷藥瓶子,輕輕一擰,傷藥瓶子便開了。
蘇玉音瞪大了眼:“原來是擰開的!蓋子長這樣,我還以為是掰開的呢!都怪它!”
顧青昀笑著點頭:“對,都怪它。”
附和小小的緒,似乎也是一件有趣的事。
蘇玉音沒有注意道顧青昀的心思,走到了顧青昀的背后。
蘇玉音一手拿著打開的傷藥,一手拿起一干凈的竹片,小心翼翼地挑了藥膏,往顧青昀的肩膀上抹去。
顧青昀忽然皺了下眉。
蘇玉音一驚,忙道:“是不是我弄痛你了?”
顧青昀搖頭,低聲道:“沒有。”
是那竹片……著他了。
蘇玉音繼續為顧青昀上藥,但那濃稠的傷藥,怎麼抹也抹不勻。
顧青昀長眉微蹙,似是在極力忍耐。
蘇玉音看出他的疼痛,便道:“我……我上得不太好,要不,還是個丫鬟來吧……”
顧青昀連忙拉住的手腕,低聲道:“不用,你上得很好,只是這藥有些刺激。”
蘇玉音疑地看著他:“真的?”
顧青昀認真點頭。
可那竹片在傷口上,也是真的疼。
但即便如此,他也只想和待在一起。
蘇玉音便著頭皮,繼續將藥抹在他的患。
“你可能不知道……自小到大,不事都是翠珍和明珠在幫我做嗎,我真的有點兒……笨手笨腳的……”
顧青昀一愣,詫異地看著他。
蘇玉音一貫自信,還從未聽說過自己有什麼不足。
不過蘇玉音說出這話,便讓顧青昀想起了,當初大婚之時,那些被拆得面目全非的紙兔子。
蘇玉音難得地出“不好意思”的神,小聲道:“這可是個,我告訴你了,你不許告訴旁人!”
顧青昀失笑道:“你沒有笨手笨腳……你做得很好。”
蘇玉音歪頭看他,有些驚喜:“真的?”
顧青昀認真道:“是。”
蘇玉音見顧青昀一臉誠懇,忽然多了幾分信心,笑道:“還是你懂我!”
說罷,便繼續為顧青昀上藥。
待藥膏全部抹勻之時,顧青昀背部繃,額頭上也滲出了點點汗珠。
“很疼?”蘇玉音小心問道。
顧青昀春無,語氣卻淡淡的:“有些灼熱而已,等一會兒就好了。”
蘇玉音沒說話。
下一刻,顧青昀只覺得肩膀傳來一陣風。
他渾一震,回頭看去——只見蘇玉音俯下子,靠近他的肩膀,紅微嘟,正在為他送風。
睫纖長,像兩只蝴蝶翅膀,忽閃忽閃的,認認真真盯著他的傷口,企圖用這種方式,為他減輕一些痛楚。
又涼又的風,拂過顧青昀的肩膀、上背,帶來一陣人的。
顧青昀下意識攥了拳頭。
蘇玉音吹了一會兒,抬眸看向顧青昀,溫言問道:“好些了麼?”
顧青昀坐得筆直,若有似無地“嗯”了一聲。
蘇玉音以為自己的做法有了效果,便道:“那我再幫你吹吹。”
顧青昀連忙轉,拉住的手,開口:“不必了。”
他嗓子微啞,似乎有些。
蘇玉音見他神古怪,便也沒有再堅持,便自顧自地收起了藥膏。
蘇玉音收拾好了藥膏,隨口問道:“對了,蘇文揚今日怎麼也去救火了?”
顧青昀沉聲道:“當時,我們都以為你在如意茶樓,都很著急,便一起過去了。”
頓了頓,顧青昀道:“對了……當時,文揚也沖進火場找你了。”
蘇玉音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著顧青昀,道:“他也沖進火場了?”
顧青昀略一點頭,道:“不錯……當時你生死未卜,我一個人在火場里找遍了,都沒有發現你的蹤影,后來他也來了,還同我一起救出了胡掌柜。”
顧青昀說罷,看向蘇玉音,道:“玉音,依我看,他心里還是把你當妹妹的。”
蘇玉音微怔一瞬,低笑:“算他還有點兒良心。”
片刻之后,蘇玉音喚來丫鬟,吩咐道:“將這藥膏,給蘇文揚送去。”
蘇玉音說罷,又簡單代了兩句,丫鬟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端著托盤下去了。
-
主院之中,蘇文揚也剛巧沐浴完,正準備著人上藥,丫鬟便將托盤送了過去。
“大公子,這是大小姐讓奴婢送來給您的。”
蘇文揚看著托盤里的藥,有些疑:“這不是我府上的藥麼?”
丫鬟小聲答道:“大小姐說了,這藥是用過的,自然比尋常的更金貴些,所以才讓奴婢送來,給您使用。”
蘇文揚角了:“……可真行,好端端的給我送藥,可是有什麼企圖?”
丫鬟聽了,有些猶豫:“大小姐說……”
蘇文揚疑道:“說了什麼?”
丫鬟清了清嗓子,學著蘇玉音的口吻,道:“大小姐說‘氣包,看在你還有幾分良心的份兒上,我的鋪子,便給你半年七折吧!’”
蘇文揚:“……”
他聽了這話,竟一時不該作何反應。
丫鬟見他神怪異,也不敢多留,便連忙告退了。
蘇文揚拿起托盤中的傷藥,盯著看了一會兒,神思逐漸飄遠……
蘇文揚在羅秀旁長到八歲,才被帶到東院。
彼時,他還是個年,不懂大人之間的紛爭,他只知道,因為娘苛待嫡出的妹妹玉音,所以到了祖父和祖母的責罰。
這責罰的第一條,便是要讓他們母子分離。
蘇文揚和蘇玉音,前后進了東院,但兩人的狀態卻截然不同。
蘇玉音喪母不久,在蘇槐邊之時,一直郁郁寡歡,還時常病著,瘦得像小貓兒一樣。
待到了東院,被蘇老夫人照料之后,才慢慢地找回了笑容,子逐漸好起來。
可蘇文揚不一樣。
因著蘇家二老不喜歡羅秀,蘇文揚時,也一直有些怕蘇家二老。
待去了東院,他便更加惶恐了。
八歲的年,對許多事都一知半解,卻又無法完全懂得。
例如他想知道,為何自己的娘親,總是當著面對祖父和祖母畢恭畢敬,背地里又狠狠詛咒他們;
他也不明白,為何嫡出和庶出,總要被人掛在邊,仿佛他天生低人一等;
他也很不理解,為什麼這一條街上的孩子們,只要一聽到他是蘇槐和羅秀的兒子,便對他百般辱。
蘇文揚八歲之后的年,便一直在尋找這些答案。
祖父對他的要求極為嚴格;祖母對他還算慈,但也比不上對蘇玉音那般親近。
蘇文揚待在東院,明明邊有很多的人,卻總覺得十分孤單。
他想回去找娘親,可若是被祖母知道了,恐怕又要領回一頓罰。
慢慢的,蘇文揚便適應了這種孤單。
但每當看到街上的孩子們,在一起熱鬧地玩耍之時,他總是忍不住投去羨慕的目。
蘇玉音永遠是那一群人里,最閃耀的一個。
說要玩什麼,孩子們總是一呼百應。
眾多的游戲之中,蘇玉音最喜歡玩的,便是捉迷藏。
而那一次,蘇文揚不知怎的,也跟了過去。
蘇文揚有些,小聲:“我……我可以和你們一起玩嗎?”
六七歲的錢蔚兒,聲氣道:“不可以!”
蘇文揚被這干脆的拒絕,嚇得退了一步。
同樣七歲的蘇玉音,一見錢蔚兒這麼說,立即開口:“為什麼不可以?我同意了!”
錢蔚兒小手一叉腰:“蘇玉音,你為什麼偏偏要同我唱反調!?”
蘇玉音得意笑道:“不服的話,咱們來投票!同意蘇文揚與我們一去玩的舉手!我若贏了,請大家吃糖糕!”
孩子們一聽,連忙高高舉起了小手。
錢蔚兒看了,頓時氣得小臉都鼓了起來:“你你你賴皮!”
蘇玉音出勝利的笑容,一拉蘇文揚,趾高氣揚道:“你一會兒可藏好了!別浪費我的糖糕!”
蘇文揚唯唯諾諾地點頭。
游戲開始了,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負責捉人。
蘇文揚第一次同他們玩捉迷藏,他躲在石獅后面,興又雀躍,忍不住探頭,去看有沒有人來捉自己。
捉人的男孩,沿著長街,找到了所有的小伙伴,卻唯獨忘了蘇文揚。
游戲結束,所有人都簇擁著蘇玉音,讓去給大伙兒買糖糕吃。
而蘇文揚在石獅后面待了半個時辰,天都要黑了,卻還沒有人來找他。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可能被耍了,氣得站起來,委屈的眼淚吧嗒吧嗒地掉。
“哎呀,你在這兒啊!”
清脆的聲音響起,蘇文揚詫異抬眸,只見蘇玉音站在他面前。
梳著麻花辮,看起來玉雪可,兩只白的小手,一左一右,各拿著一糖糕。
蘇玉音道:“剛才人太多了,我還以為你跟上了呢!買糖糕的時候,我才發現你不見了……咦,氣包,你怎麼哭了?是你娘又罵你忘恩負義了?還是祖父訓斥你功課了?”
蘇玉音說著,忽然恍然大悟:“你不會因為捉迷藏的事哭吧!?”
蘇文揚頓覺丟臉,連忙抬手一眼睛,道:“我沒有哭,你看錯了!”
蘇玉音“哦”了一聲,道:“捉人的小子把你忘了,我已經說過他了,罰他不許吃糖糕!這個給你吧!”
說罷,出小手,將一支糖糕遞了過來。
蘇文揚微微一愣,道:“你……”
蘇玉音皺眉:“你要不要啊,舉著手好酸啊!”
蘇文揚連忙接過糖糕。
他慢慢地將糖糕放進里……呀,好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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