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出預想的慷慨提議令達芙妮一時失語。

　半晌,才訥訥道：“可是……厄斯不會那麼算了的。祂還沒完對您的報復，他更不可能原諒我背叛。”

　想到之神那涼薄的笑面，不打了個寒：“只需要再一支箭,祂就能殺死我對您的意,又或是讓您瘋狂地上另一個人。”

　“他的箭無法中我，”阿波羅俯啄有些僵的臉頰,一下之后自然就有了兩下三下，連串細碎的親吻意在紓解的張,在下移到角前停下,“當你與我有了命運上不可分的聯系,我就能及時察覺威脅到那關聯的事,包括厄斯的鉛箭。”

　“命運上不可分的聯系？”

　他古怪地停頓片刻，才答道：“比如,由眾神見證的婚禮。”

　達芙妮覺腦子快要轉不了：這相當于才表白就一下子就跳躍到婚禮，希臘神話速度實在快得令人暈眩。用力眨眨眼睛，有些茫然地重復：“婚禮……？”

　阿波羅蹙眉,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有些沉：“你不愿意？”

　危險警報在腦海中拉響，達芙妮立刻凝神應對。

　“我只是個寧芙，而您是宙斯之子,而且我和您相識也沒有多久——”每說一句,阿波羅盯著的眼神就愈發銳利。卡殼了。隨后想起在后世的印象里，大多數奧林波斯神似乎本沒有步婚姻，有的只是一個又一個的人。

　“我的意思是，您擁有永恒漫長的生命，不必那麼快做決定，”斟酌著詞句,眼神游移，“我還沒來得及考慮這些事，也不希您后悔……”

　阿波羅不悅地繃臉，扣住的手腕，言語間溢出難以解釋的焦灼，宛如害怕會突然收回剛才的話語離開：“我不會后悔，也不會讓你后悔。”

　驚訝的神映眼底，他闔目半晌，松弛對的鉗制：“是我焦躁了。這件事可以暫緩。”

　達芙妮暗松了口氣。

　剛才這番對話實在超出預想太多。

　原本只想順著厄斯的提示，試探阿波羅是否愿意包庇、又愿意包庇到什麼地步。在他催促編織出一個可信的故事給他時，才第一次意識到，阿波羅在上投注的可能遠遠比想得要深厚。

　那時有片刻的茫然。

　不論是卡珊卓還是達芙妮至今為止的生命里，都從來沒有任何人這樣毫無保留、罔顧理地將心捧到面前。甚至對阿波羅愿意為彎曲原則到這個地步到困——至今所做的明明一直只有欺騙。

　即便承認對他確然有怦然心的時刻，但那些轉瞬即逝的心緒并不足以搖離開這個世界的決意。這點之后也不會有改變，應該不會。換句話說，直到達芙妮迎來結局，都會繼續欺騙他。

　這令短暫地對自己心生厭惡。

　但冰冷的計算本能與瘋狂的賭徒心態同時恢復運作。幾乎立刻就想到，現在是坦白的最佳時機。對于主袒弱點之人，大多數人都會降低警惕心；同樣地，自以為掌握了對方命脈的人也更難發現不知不覺踏了新的陷阱。

　于是達芙妮向阿波羅發起自|式的進攻。

　蓄意瞞的只剩兩件事：是主向厄斯提議，讓神用金箭中；以及在達芙妮之前，是卡珊卓，也一直是卡珊卓。

　這固然是一場豪賭，阿波羅完全可能翻臉怒，如果走錯就是全盤皆輸。但向來有冒險的勇氣。況且，也想知道阿波羅會為退讓到什麼程度。

　而阿波羅一次又一次讓驚訝。

　仿佛為了彌補他剛才的失態，阿波羅在沉默期間單手撐住桌面，先是親的頭發，逐漸下移，額角，眉骨，鼻梁與鼻尖，臉頰，鬢角，下，，他不厭其煩地描摹面孔的每一道廓、每一寸，細致又輕，從上俯就的包圍姿態又出些微宣告主權的意味。

　要在這種況下集中注意力“談判”極為困難。

　“您說的新生是什麼意思？”達芙妮努力無視過咽的吐息，努力將話題拉回正軌。

　阿波羅聽上去在一本正經地回答的問題：“我會請求父神賜下仙饌酒。由赫柏掌管的佳釀能令凡人躋不死者之列，也定然給予你與我一樣永恒的生命。”

　輕輕抖了一下。

　似乎是因為某只從剛才就不停搗的蝴蝶終于如愿，撲扇著翅膀鉆領口褶深。但知道不僅如此。

　與厄斯應允的回到原本的世界重獲新生不同，阿波羅許諾的是在這個世界的永生。

　“你侍奉狄俄尼索斯的功績本就足夠換來這獎賞，如果再由我開口，父神更加沒有理由拒絕。這可能要等到狄俄尼索斯登上奧林波斯后，但那不需要等待很久。

　“如果你擔憂厄斯報復，那麼我們就先瞞著他，表面上你繼續完他給你的委托。等他無法手后就更沒有什麼必要擔心的。”

　阿波羅暫時后撤，像是借此給空間思考。但到底還是難以抑制對親近的求，他沒過多久就再度靠過來，又明顯不想打斷思考，便別扭地克制住沒繼續。最后，他折衷拈起的一縷頭發湊到邊，印下又一個吻。

　“所以，你怎麼想？”

　他等待著的答案，視線鎖住的臉，不自覺的小作泄出罕見的張。

　達芙妮沒有理由拒絕。可不知怎麼，本應簡單的答案竟然難以啟齒。或許金箭還在左右的緒，竭力阻止會傷害到他的每個行，而他描繪出的未來圖景又太好太周全。

　“我真的值得嗎？”問。

　阿波羅沒能理解在問什麼，但這不妨礙他回答：“當然。”

　因為瞳孔擴張，他的眸比往常顯得更沉，愈發顯出瞳仁里那點彩的驚心魄。見依舊沉默，他單手按到的肩頭，在褶堆積與接的位置來回，即將，卻始終沒有。

　“好嗎？”他不止在詢問背叛厄斯選擇他的事。

　他的聲調，他的眼神，他的表，他的指掌，無一不在引著、懇求著說出那擁有魔力的單詞。

　最后那點猶疑也落了，與肩頭固定織的銀別針一起從桌面滾到地上。

　“好。”

　神明的領域向達芙妮敞開，在深海中隔離出一方干燥而溫暖的島嶼。久違地以在陸地上的方式呼吸，吸進的盡是屬于不死者的帶著遙遠馨香的氣息。

　的十指最初摳著石桌的邊緣，后來逐漸抓不住。

　神明后的冕是昏暗斗室中唯一的源。偶爾往阿波羅的肩膀后看出去，發現天花板上有一圈的海浪紋樣的裝飾浮雕，視野搖晃的時候，就會產生漲又退卻的錯覺，循環往復，像是沒有盡頭。

　因為拍擊不止的水，也因為力竭而看到重影的時候，模糊地想，阿波羅對欺騙他至今的事，果然并非全無怒意。

　有一種流行病般的只能持續整個夏季，在假期結束時就會銷聲匿跡。和阿波羅可能也是這樣的。

　在終幕開啟前，決定盡可能對他好一些。

　※

　達芙妮再次見到狄俄尼索斯是兩天后，他已經恢復了力量，急著離開海洋重回陸地。阿波羅也來為他送行，只不過他面對這個異母弟弟比往常還要客氣冷淡，寒暄過后就無話可說。

　“我想和達芙妮單獨說幾句。”狄俄尼索斯泰然提出。

　阿波羅盯著他看了片刻，形一閃，已經出現在了廣場另一頭。

　狄俄尼索斯對阿波羅的態度渾不在意。至于之前兩天達芙妮消失到哪里去了，他只看了一眼，便默契地沒有提及，只問：“對于那天的酒，你還滿意嗎？”

　達芙妮想了想后回答：“我活蹦跳了好一會兒才昏睡過去。”

　狄俄尼索斯聳肩，淡然提議：“如果你想要，之后我可以給你更烈更有催眠效果的酒。”

　“比如哪怕是神祇也會立刻睡過去的？”

　黑發神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可以。”

　達芙妮有點不確定他是不是認真打算研發什麼一杯倒的神酒：“我在開玩笑……”

　狄俄尼索斯彎，深紫紅的眼睛里有促狹的一閃而逝：“我知道。”頓了頓，他折正題：“我會先去雷斯。你大概不會喜歡那里的景，所以我就不邀請你同行了。那之后我就會直接前往奧林波斯。”

　“多加小心。請注意不要再隨便喝陌生人倒給您的東西。”

　塞墨勒之子一噎，了鼻子：“你見識過我太多難堪的模樣，我要向你夸口會一切順利都變得不太容易。”

　達芙妮也跟著笑起來。

　隨即降臨的是突兀的、象征著什麼的寂靜。無端有些淡淡的傷。雖然可能只是單方面的，塞墨勒之子是來到這個世界以來第一個以朋友般的態度對的非凡存在。不知道是否有機會見到正式神的狄俄尼索斯降臨，更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會與他會面。為了避免阿波羅起疑，不能流出過多的離別緒。

　最后，只誠懇地說：“愿您得到您應得的一切。”

　鄭重的態度似乎泄了什麼，狄俄尼索斯驚異地瞇了瞇眼睛，半晌后才說：“你也是。”

　沒有多余的道別話語，狄俄尼索斯踏著水波向上，離開了忒提斯的都市。

　達芙妮等了片刻，阿波羅居然沒有過來，只是站在那里看著，便慢吞吞地踱過去。

　一靠近，阿波羅就看向了別，焦躁顯而易見。

　“難道之后我每次和狄俄尼索斯說話，您都要生氣？”繞到他面前，笑嘻嘻地問。

　他邦邦地否認：“我沒有生氣。”

　扁，正要再揶揄幾句，阿波羅驀地轉回來，以一種難解的表說道：

　“我只是發現，你和他說話時會出那麼多我從來沒見過的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