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怪,齋藤新一那樣的怪人,對盡心盡力照顧自己的楊干事和衛孟喜都不給好臉,一副隨時要銀貨兩清的架勢,對礦上其他溜須拍馬想要得到他提攜的人,更是都不用正眼看的……唯獨對這個寡言語不會來事的陸廣全很是看中。
走之前他就說了,不喜歡石蘭省的氣候,來幫幾天忙可以,要讓他留下不可能,省里也是想了很多辦法,最近他終于吐口,他不愿來,但是可以讓金水礦的人去學,他可以教。
問題立馬迎刃而解,礦上本來也伺候不起他這尊大佛,自己人去學更好,學歸來就是自己的技力量,以后不會再被卡脖子,一勞永逸不是?
而且這種技力量越多越好。
然而齋藤又說了,他嫌人多吵,要派人去只要兩個,其中一個必須是陸廣全。
這下正合張勁松心意,他本來就是想要重點培養小陸的。
寂靜的夜里,倆人都沉默了,陸廣全雖然不會事無巨細的解釋,但衛孟喜也能猜到個大概,“這是好事啊,這個機遇你要是抓住了,以后可就不愁了。”
最佩服兩種人,一是有文化的,二是有技專長的。這樣的人無論世道怎麼變,無論到了哪個時代,都是能獨立生存的。
雖然說現在下海經商也能賺錢,衛孟喜看過很多穿越重生類的小說,男主角沒了制的穩定工作甚至還更加風生水起,八十年代就是遍地黃金的年代,豬站在這個風口都能起飛的年代……可是親自經歷過的,這個年代每一次政策的變更,每一個風口的改變,都是親歷者。
機遇有,但挑戰更大。沒有一定的技專長,沒有文化,雖然是能掙點小錢,但在以后一次又一次的技革新之后,都會被后浪拍死在沙灘上。
印象最深的是,跟一起靠做餐飲起家的好幾個老板,到了十年后規模比大,掙的錢比多,但沒多久后就漸漸不行了,因為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人們對食的要求不一樣了,不是吃飽就行,不是大魚大吃好就行,人家還講究健康,講究調,講究驗。
這是他們這群大老會不了的東西。
更別說那些當倒爺起家的,這兩年半導收音機多稀罕多賺錢吶?多人拿著錢和票都買不到呢,只要能到手一臺,轉手出去就能賺幾十上百,趕得上普通工人一個季度的工資了,可是沒多久,國產收音機的生產技跟上以后,國貨仗著價格低廉、購買方便的優勢,很快將倒爺手里的半導得毫無生還機會。
以為躲過了收音機,又去搶占電視機的風口,結果還是一樣的,頂多賺前頭那一撥,過不了多久東西一多起來價格猛降,又是新一的砸在手里,從黑白電視機到彩電,從進口貨到國貨,從電視機到后來的電冰箱洗機……現在的風口,很可能沒多久就要為一片死海,沒有什麼紅海藍海的過渡機會。
衛孟喜雖然沒當過倒爺,但邊多的是干這些失敗的人,有的為了維持生計還去飯館給打過工,忙累完一天,也很喜歡聽他們聊這些。
所以,現在不是唱衰未來,是希自己一家人在懷抱好期待的同時,能選擇一條最穩妥最不會過時的路子。
這是讓陸廣全去學技的私心,另一面,也能看出這一世的金水礦跟上一輩子不一樣了,如果死守著現在的煤田不懂得挪窩,那煤礦下崗將提前到來,到時候會有多煤礦工人卷鋪蓋回家?
年輕時候用生命挖煤,落下一病,老了卻連一分退休工資也沒有,衛孟喜覺著這不公平。
想讓金水礦永葆生機下去,想讓辛苦了一輩子的工人們不用中年失業,想讓他們老了可以有退休工資,可以有醫保,可以堂堂正正在家里清福,而不是兒子孫罵的“老沒用”“老不死”。
所以,這一次學習的事,不僅關乎的小家庭。衛孟喜這一家之主直接拍板,“去,一定要去。”
陸廣全翻個,面對著,黑夜里也看不清妻子的眼睛,但他能覺到,那一定很亮。
“住的問題你不用擔心,我們在這兒住得好好的,周圍也都是信得過的鄰居,不會有事,咱們手里也沒那個錢,買房子的事就先不說了。”
也想住樓房,但那得等以后再說,現在別說沒錢,就是有錢,也不可能舍得扔下新窩棚,這是他們母子幾人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家啊!
衛孟喜這人不喜歡拖泥帶水,說好就睡著了,只剩陸廣全一個人睜著眼睛,膛里燙呼呼的,心跳得很快,像有開水滾過,卻不疼,而是激。
從小到大,這大概是第一次被人鼓勵和支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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