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識琛把一幅《破陣子》帶回書室,沒有卷筒可裝,找了幾張泡沫紙包裹住卷軸。
他初見這幅書法的時候是欣賞,遒勁正楷,木三分,看久了咂出鋒毫揮斥間的積憤不平。
所以他要來這幅字,想保存的,其實是項明章傾瀉紙上的緒。
剛才在展廳,除此之外,項明章一并給他的還有標書。
楚識琛明白,這個決定有項明章對他的信任和看重,一定也有對他的偏和私心,因此無論公私,他必須盡全力去做好。
招標文件是一本厚實的書冊,楚識琛對照著規范,擬了一份商務標的編寫大綱。
外面一陣嘈雜,又恢復安靜,人走了,項明章拎著包和車鑰匙出現在門口,說:“下班了。”
忙了一周考察的事,離開園區都在深夜,楚識琛合上筆記本:“這幾天你一直送我,今天不晚,我打車就行了。”
項明章走過來,寧波之行結束,他和楚識琛各自歸位,把力全部投在工作上,每天在公司里保持著距離,偶爾胡鬧一下,比職員躲在茶水間聊八卦的時間還短。
項明章撥弄劍蘭的葉子,邀請道:“今晚去我公寓。”
楚識琛穿外套的作微滯,含蓄地說:“我肚子了。”
沒拒絕就是答應,項明章道:“我們先去吃飯。”
路上堵得厲害,項明章開車繞了一大圈,不錯的餐廳要麼訂不到位子,要麼需要排隊幾個鐘頭。
接近最繁華的商業中心,到裝點著紅綠的霓虹燈,原來快過圣誕節了。
波曼嘉的大樓就在隔壁街上,楚識琛著窗外,忽然說:“今天我請客吧。”
這幾條街上的餐廳都是大熱門,平常周末必須提前預約,何況是節日,項明章道:“重點是哪里有位子。”
楚識琛笑著說:“我在附近有個人脈。”
勞斯萊斯泊在道旁,項明章下車看見招牌,想起這一間是錢樺投資的餐廳,有幾回他下班經過,門口停著錢樺堵過項樾大門的悍馬。
楚識琛來過兩次,一次是開業前,另一次是開業當天,錢樺拋下賓客跟他嚷嚷了一頓。餐廳經理認得他,安排了視野開闊的靠窗位置。
項明章是第一次來,環境和氛圍比他想象中有格調。
正要點餐,錢樺從樓上辦公室下來,沒走近已經抱怨出聲:“楚識琛,你過來也不先打個電話……”
走到桌邊發現還有項明章,錢樺愣了一秒,馬上怪氣地說:“哎呦我沒看錯吧,項先生居然有空大駕臨。”
項明章不喜歡和低智型二世祖打道,但好歹是人家的地盤,退一步海闊天空,說:“開業這麼久了,過來嘗嘗。”
錢樺讓服務生拿來一瓶他私人珍藏的葡萄酒,把餐單撤了,吩咐廚房準備最拿手的招牌菜,得意道:“嘗過別上,我們的貴賓已經滿額了。”
項明章說:“沒關系,我可以外賣。”
錢樺道:“不好意思,只配送三百米以。”
“那正好。”項明章朝窗外一抬下,“我就住那棟樓,撐死兩百米。”
錢樺瞪著不遠的波曼嘉公寓,恍然記起楚識琛問過他,說:“我以為你小兒住那兒呢,原來是他啊!”
項明章還沒反應過來,楚識琛岔開話題:“你每天都來餐廳嗎?”
錢樺說:“平時懶得管,這不圣誕節麼,象征來待一會兒。”
楚識琛和錢樺幾個月沒見了,偶爾會聊微信,不過錢樺的作息日夜顛倒,總是對不上時間。
開了瓶葡萄酒,錢樺坐下倒了三杯,說:“這瓶酒算我請的。”
項明章問:“你跟我們一起吃?”
“我陪哥們兒啊。”錢樺渾然不覺自己是電燈泡,“怎麼了,你們要聊商業機啊?聊唄,我又聽不懂。”
餐點端上來,主菜是一道烤牛,重在食材頂級,項明章切了一塊品嘗,淡淡地說:“還可以吧。”
錢樺最不了這種社會英,有點本事就渾優越,說:“楚識琛,吃完咱們換場子,我攢個圣誕趴。”
項明章道:“不好意思,他要跟我走。”
楚識琛模棱兩可地說:“嗯,我要去一趟項先生的公寓。”
錢樺擰著眉,眼神“嗖嗖”地在桌上掃視,之前項明章從gay吧帶走楚識琛,去公司加班,這種事都做得出來,那帶回家怕不是要盯著人改文件、寫報告。
真夠變態的。
桌上沉寂片刻,項明章和楚識琛不方便聊天,只管吃東西。
錢樺覺得沒意思,八卦道:“對了,游艇的事查出結果沒有?”
刀叉停在盤中,楚識琛沒忘記過那件事,本來順藤瓜有了眉目,可惜線索又斷掉了,之后公事私事忙得不開,一路擱淺下來。
他把調查的況告訴錢樺,說:“見過星宇,就沒下文了。”
錢樺晃著高腳杯:“所以假冒的貝斯手alan,但是查不到這個人,還有那個服務生張凱也沒消息?”
楚識琛懷疑這二人是同伙,說:“alan的信息太,而且不確定真假,張凱就更了。”
錢樺沒想到這麼麻煩:“那個星宇不是見過麼alan麼,長什麼樣總知道吧?”
楚識琛描述了一下,皮曬得很黑,深眼窩,結實,會說英語,但是普通話不太好。
錢樺聽完:“外國人啊?”
楚識琛定了一下:“為什麼這麼問?”
錢樺喜歡出海,憑覺說:“曬得黑,深眼窩,,我玩帆船啊,開游艇啊,外籍教練差不多都長那樣,而且英語比普通話好。”
項明章和楚識琛換目,他們之前都沒朝這個方向想過。
餐廳進來一撥客人,貌似是小有名氣的演員,錢樺屁顛兒地跑去搭訕了。
吃完飯,項明章和楚識琛離開餐廳,喝了酒不能開車,兩個人不不慢地沿著街道步行。
櫥窗里擺著的奢侈品,巨幕放著圣誕節特別海報,楚識琛卻無心觀賞,說:“我要繼續查下去。”
項明章道:“你覺得錢樺說得有道理?”
旁觀者清,也許真被說中了,楚識琛分析:“如果炸和alan有關,他一定了解游艇,于水,素質也好,這樣才能確保自的安全。”
項明章說:“所以他是懂游艇的人,大概率在海邊生活過。”
“假如他是外國人……”楚識琛道,“要是來自歐,星宇不會看不出來,那要是來自亞洲,比如南洋那邊呢?”
項明章說:“我們現代人東南亞。”
楚識琛:“哦。”
項明章不喜歡“存疑”的覺,否則不會剝繭地驗明楚識琛的正,他說:“你讓雷律師從文件下手,再找找有沒有的線索,我這邊讓許遼找人查一查。”
楚識琛點頭答應,他一直好奇許遼和項明章的關系,問道:“許先生不是雲窖的老板嗎?為什麼幫你做事?”
項明章言簡意賅:“我會付錢。”
楚識琛說:“我以為你們是朋友。”
項明章道:“其實他是我媽的朋友。”
楚識琛有些驚訝,白詠緹深居簡出,連兒子都不太關心,不像有朋友的,況且母親的朋友算是長輩,怎麼會為小輩做事。
項明章笑了一下:“有機會介紹你們認識,讓他親自說吧。”
走到了波曼嘉大樓,一層有間百余平的小超市,項明章說:“我要買點東西。”
楚識琛跟進去,寸土寸金的地段,全部是花里胡哨、價格翻倍的進口商品,他剛看清一包餅干上的英文,項明章已經準備結賬了。
楚識琛不好空著手,拿了包餅干走到項明章旁,問:“你買了什麼東西,這麼快。”
款臺上放著兩盒安/全/套,楚識琛看清,臉一下子紅了,定在旁邊尷尬得忘了氣。
服務員也愣了愣:“請問一起的嗎?抱歉……我是說一起結賬嗎?”
項明章淡定地說:“是一起的。”
從超市出來,楚識琛把大領子提高,企圖擋住臉,他腦中只有一個詞,斯文掃地。
項明章幫忙拿著餅干,偏偏還要找事:“跟縵莊浴室里的一樣。”
楚識琛就是在縵莊浴室認識的,不高興地問:“你買這個干什麼?”
項明章道:“用啊。”
舊時也有,大部分都是眠花宿柳之徒才用,楚識琛抵地說:“為什麼非要用這東西。”
項明章抿了抿薄,仗著時代鴻,觀念差異,加上對方過去清心寡留下的單純,他離近些,故意說:“避孕的。”
楚識琛下意識道:“我又不會——”
他說到一半怔住,反應過來被戲弄了,項明章似笑非笑,怕把他氣跑了,拉著他進了波曼嘉的大門。
到了公寓,楚識琛冷著發燙的臉,進門一聲不吭,他拿出包里的卷軸展開,兀自鑒賞那一幅《破陣子》。
項明章忍不住道:“我看是你比較喜歡辛棄疾。”
楚識琛沒有搭理他。
項明章去洗了個澡,洗完出來,他著頭發說:“給你放了熱水,睡放在浴缸旁邊。”
楚識琛斂著眉目:“我好像沒有答應留下過夜。”
項明章頭一次見楚識琛耍爺脾氣,有趣得很,他轉進了書房,返回客廳拿著一盒厚重的資料冊,盒子上的標簽注明是項樾歷年的標書案例。
楚識琛被引得抬起頭:“什麼意思?”
項明章大騙子似的:“我要編寫技標,打算晚上研究一下。”
半小時后,楚識琛泡完熱水澡,穿著項明章的白t恤和睡進了書房,沙發上,項明章好整以暇地坐在中間,正在看一本標書。
楚識琛在沙發一頭坐下來,從盒子里出一本,項目量不同,標書的長短存在很大差別。
項明章說:“講標的演示文件據標書制作,但是詳略程度未必一致,有時候會省略一點容。”
楚識琛問:“為什麼?”
項明章沒有回答,向后靠在沙發墊上,等楚識琛投來目,他輕輕拍了拍大,然后漫不經心地說:“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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