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渺剛走出辦公室, 迎面看到語文課代表和兩個班級里的男生匆匆跑了過來:“蘇老師,不好了!”
“怎麼了?”
“剛剛我去找湯玥來著…”課代表捂著口,氣吁吁地說, “聽王梓強和徐林他們說,湯玥在河邊, 好像…好像…”
不等說完, 蘇渺立刻意識到了不對勁:“快帶我去!”
王梓強和徐林這兩個過來報信的男生,連忙帶著蘇渺朝著學校后山那條發臭河道邊趕去。
以前大家避之唯恐不及的這條臭水, 這會兒周圍也聚集了好多學生,前所未有的熱鬧。
聽說有人鬧自殺, 一傳十十傳百, 這一路上還有源源不斷的學生吆五喝六地趕過來, 站在河道邊看好戲。
蘇渺趕到的時候, 正見湯玥就站在遠的橋上,已經從護欄邊翻了出去, 踩著只夠容納一只腳的橋邊緣,手地抱住了護欄,恐懼而又驚悚地著底下潺潺的水流。
周怡璐也在河邊,跟一幫哥們姐們站在一塊兒,冷嘲熱諷——
“要跳就快點跳撒!”
“我合理懷疑你在作秀。”
“今天不跳不是中國人哦。”
“拿了錢還要裝可憐, 太不要臉了吧。”
“太作了。”
……
蘇渺急匆匆地跑到橋邊, 不敢上前, 怕刺激到湯玥:“你快下來, 湯玥,別做傻事!”
看到蘇渺過來, 湯玥委屈的眼淚沁滿了眼眶:“蘇老師, 你不要管我了, 我已經害徐老師都被開除了,我不想再害別人了。”
“像我這樣的人,就該一個人安靜地離開,不給任何人添麻煩。”
“全是我的錯,我本就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
蘇渺聽著絕的哭訴,五臟六腑都被擰到一塊兒了。
曾幾何時,何嘗不是把所有的過錯都攬到自己上。
不該出生,給媽媽帶來痛苦,給周圍人帶來麻煩,都是的錯。
不如早日離開這個痛苦的世界,一了百了。
“聽老師說,別做傻事。”蘇渺聲勸道,“想想你的爸爸媽媽,你要是這樣,他們會多傷心啊!”
“不會的,如果我死了,學校會賠錢,他們一定會生活得很好。”說話間,湯玥又向外挪了挪。
這時候,周怡璐諷刺的笑聲傳來——
“大家都聽到了撒,敲詐了我不算,現在還要敲詐學校。”
同學們面面相覷,臉上浮現了意味深長的表。
蘇渺回頭,憤恨地了一眼:“王梓強徐林,把給我弄走!”
說話間,兩個男生立刻走上前來,一人攥著周怡璐一只手,生拉拽地將帶離了河道邊。
周怡璐拼命反抗:“你們做啥!你們敢我,我要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放開我!放開!”
這倆男生當然更聽老師的話,強行拉著周怡璐離開了。
喧囂吵鬧的聲音遠去了,蘇渺重新向緒激的湯玥,試圖安:“湯玥,你千萬不要這樣想,你的離開會給父母帶來的傷痛,是金錢本無法衡量的,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你的人。”
“可是蘇老師,真的好難啊,我真的堅持不下去了,這個世界對于我來說,就像地獄,我只要想到還有一年多的時間,我要每天都在這樣的地獄中煎熬,我真的…不如就跳下去。”
湯玥滿臉錯的淚痕,低頭著下發臭的河道。
的青春就像這條臭水,發爛發臭,只有這里才是的歸宿,不如就跳下去,一了百了。
已經戰戰兢兢地邁出了一條…周圍有生嚇得捂驚了起來。
蘇渺上前了一步,想要將拉回來。
“蘇老師您不要過來!”湯玥張又激,聲道,“您別過來,我不想拖累您…真的,您放我走吧。”
“湯玥,你知道…你知道這條水有多臭嗎?”蘇渺咽了口唾沫,穩著心緒,沉聲道,“這河水里有屎尿的味道、有油污的味道、還有蠕的蛆蟲…全世界的骯臟和丑陋都在往你鼻腔里、里灌,真的,特別糟糕,即便你被救起來了,足足半年的時間,你會覺你的腦子里、里…都還有污水的渾濁惡臭味。”
湯玥被蘇渺的話嚇到了,畏畏地回了腳,難以置信地向蘇渺:“您…您怎麼知道?”
“因為我十六歲那年,以前也被幾個壞同學帶到這里,他們也把我推進了這條臭水里。”蘇渺著,平靜地敘述著當年不堪回首的青春,“窒息的覺真的特別糟糕,那時候我跟你一樣,想著不如就一了百了,死在這發爛的臭水里,但是被污水淹沒的那一瞬間我就后悔了,我不想就這樣死了,我不想發爛發臭,我想活著。”
“死亡不是解,更不是痛苦的終結,它只會給在乎你的人帶來無盡的痛苦,把他們永遠丟棄在無間地獄。”
這一番話,讓湯玥驀然抱了后的欄桿,全抖得厲害——
“蘇老師,這個世界上真的是公平的嗎?有些人做錯了事也不會到懲罰,有些人明明什麼也沒做錯,大家卻都說他錯了。”
“不。”蘇渺搖頭,“這個世界不公平,我也不能向你保證它會好起來。”
湯玥淚流滿面地著。
“但湯玥,只有鼓起勇氣活下去,才能看到希。以前有個男孩在高考誓師大會說,這個世界就是不公平的,財富、別、出…這些都不公平,但唯獨有一樣東西是公平的,那就是你可以自由地選擇你要為什麼樣的人。”
“你是什麼樣子,你周圍的世界就會變什麼樣子,一切由你來決定。”
蘇渺心臟砰砰地跳著,字句鏗鏘,“永遠不要對命運屈服。”
終于,湯玥被蘇渺扶著從橋上走了下來,王梓強和徐林、還有語文課代表一起過來,安著。
圍觀的同學們心有余悸地著他們,即便有些說風涼話、冷嘲熱諷囂著“快跳快跳”的同學,這會兒看著湯玥痛苦的模樣,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蘇渺掃了他們一眼,冷聲道:“在你們欺負別人的時候,永遠不要忘記,刀為生者、必將死于刀下。如果有一天你們也遭遇同樣的困境而孤立無援,希你們想想今天做過什麼…”
同學們面面相覷,自覺地讓開了一條路,在他們扶著離開之后,后有人很小聲地咕噥了一句——
“對不起嘛。”
這句話像是丟在平靜湖面上的小石子,泛起了圈圈波痕、層層漣漪,更多人發聲了——
“我不該去論壇里跟說你詐騙。”
“對不起。”
“我…我也對不起,不該說你作。”
“你不要自殺了,以后我再也不說你了。”
一個胖胖的男孩走到面前:“你要是愿意,我可以跟你當朋友,以后每天放學和你一起走,保護你。”
“我也是。”又有一個生也走了出來,“我也和你一起走。”
“我也是。”
更多同學站了出來。
湯玥一開始緒還算繃得住,但是聽到后傳來一聲又一聲的道歉,看著周圍越來越多友善的面龐…
捂住啜泣了起來,形一一的。
在同學的攙扶下,抬起惺忪的淚眼,鼓起勇氣,一步一步暮沉的夕的方向走去。
雖然那芒終將黯淡,但明天,新的太還會升起來。
夜間,蘇渺久久不能眠。
鉆進了邊男人的懷中,將臉蛋埋了他熾熱寬闊的膛里,傾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
在兵荒馬的青春里,拼盡了一生的運氣遇到邊這個人。
不,遇到了好多人,雙胞胎、許謐、還有與相互陪伴的大學室友,甚至…還有路興北。
但不是所有人都有的幸運。
黑暗中的無聲哭泣,聽到了,但還想讓更多人聽到…
蘇渺輕輕從遲鷹懷里鉆出來,替他捻好了被單,指尖輕著男人鋒利的臉廓,又忍不住俯吻了吻他的下。
深夜的書房,沒有開燈,只有遲鷹的臺式電腦屏幕散發著微藍的芒,照耀著平靜無瀾的瞳眸。
那份霸凌的視頻已經被上傳到了微博,極批判鋒芒和煽力的一篇小作文也已經編輯好了,只等待最后按下那一個發送的按鈕。
蘇渺的手指尖落到了鼠標右鍵上。
輕輕點擊,這段視頻就會被上傳,會被更多人看到,冤屈能見天日,蛆蟲也將無所遁形…
這才是真正能幫到的辦法。
既然現實中的正義無法得到張,那就讓虛擬的審判者來宣讀他們的罪行。
蘇渺的心臟砰砰直跳著,指尖抖著,就要按下了鼠標右鍵。
后,一雙手沉沉地落到了抖得厲害的肩上,輕輕按了按。
蘇渺驚恐地回頭,看到赤著上的遲鷹…走到了的面前。
夜里,微藍的芒照著他棱角分明的臉龐,漆黑的眸子低垂著,沉沉地著。
生平第一次,在這男人凝的視線里,蘇渺覺到了一心虛。
“你怎麼…怎麼醒了。”
“小鷹,不要做讓自己后悔的事。”
遲鷹的手輕輕環住的肩膀,站在邊,和一起著屏幕上的那一篇痛快的陳詞,“寫得很好,但緒太過了…”
“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事實,沒有一個字虛構。”蘇渺咽了口唾沫,“這是唯一能幫到湯玥的辦法,也是唯一讓壞人懲罰的辦法。”
“對,或許這可以讓壞人得到懲罰,以暴制暴,讓網友來審判這些壞孩子的惡行,讓言語的暴力來教會他們如何做人,但這樣真的就是正義嗎?”
蘇渺心臟砰砰地跳了起來,手不住地抖著。
這段視頻放到網上去,是的,周怡璐一定會到懲罰,參照以前網絡上出來的校園霸凌事件,會被千上萬的網友罵到狗淋頭,每個人都會往上吐一口唾沫。
這都是自作自,活該……
蘇渺的手指頭,卻始終點不下去。
就算周怡璐千錯萬錯,但…網友有資格審判嗎?這真的是正義嗎?
遲鷹的手地握住了單薄的肩膀,沉聲道:“網友的審判是不公平的,他們的唾罵不是為了給害者申冤,更多的…只是為了心理上獲得某種宰制的快,發泄自己生活中的緒。”
“小鷹,時刻記住,你是一位人民教師。”
蘇渺的手猛地從鼠標上移開了。
人民教師四個字,燙到了的心。
是,是老師,親過校園霸凌,所以會終其一生反對暴力。
但網絡上的語言暴力…就不是霸凌了嗎?
網絡是另一個暴力的場合,一個更大、更恐怖、更絕的地獄,它會吞沒更多無聲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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