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寒又陷在了夢魘中,夢到了赴京路上的帳中事——

　半坐在封岌的懷里，他一手握著一卷兵書，一手搭在腰間,帶著薄繭的指腹有一下沒一下輕點著的腰側。他指腹下移，被堆在腰間的隔著。然后他向下指了指。

　寒臉頰泛紅,輕咬，然后蒼白著指尖去解堆圍在腰間的袍。袍子堪堪解開一半,封岌突然手止住了的作。

　疑不解。

　接著，寒就見他俯低靠近,鬢邊過的口。在怦怦的心跳聲中，后知后覺他只是彎下腰去撿掉在地上的一封信。

　寒微怔,這才知道自己會錯了意。他并不是讓解……

　他手,將堆圍在腰間的袍拉起，將的子裹住。

　寒抿著,尷尬臊。好半晌，才悄悄側過臉向他。他低眉，視線落在手中的書卷，神專注。

　腰間仍是他帶著薄繭的指腹若有似無的。

　就在寒剛要起去端午飯進來的前一刻,封岌突然轉過頭，直接俯而來。從他的上跌落,被在了虎皮毯上。

　他手中的兵書掉落,連帶著長案上的信箋也輕飄飄吹落。

　寒微微睜大了眼睛，驚愕地著他靠近，直到他的吻落過來。他的吻起先如春雨般溫細致，帶著些品嘗的意味,又悄悄藏著擔心怕驚擾了。

　后來雨滴如注，他的吻逐漸變得沉重和微的疼痛。

　再后來暴雨傾灌,在他摧折的重吻下連息也艱難。不過氣的覺讓想要手去推他，可是的手整個被他握在掌中彈不得。

　手心莫名有一點疼。

　“將軍....."

　寒蹙眉醒過來。坐起，忍不住一陣輕。

　了兩口氣，稍微緩過來些，寒因剛剛的夢，眼中不由浮現些困。

　時常夢見赴京途中的事，那些不堪經常夢魘般捆縛著，時不時提醒著的不能掙。

　每一次夢到之前的事，夢境都十分清晰。越是想忘記，卻是清楚讓在夢境中再經歷一次。

　可是今晚的夢不對勁。

　仍然清楚記得那次封岌給裹了袍之后，便起出了帳篷，并沒有后來的吻……

　事實上，待在封岌邊的近一個月時間里，他從來沒有親吻過。

　雖然有幫他……過，可是他對的卻極，最多只是喜歡的腰。

　寒抬手，纖細的指尖抵著自己的，困皺眉。

　——是因為時間久了，就快忘記那段過往了，所以夢境不再是真實的經歷了嗎？

　一陣涼意，讓轉過頭去向窗口的方向。

　窗牖居然被風吹開了。

　暴雪已歇，窗外天地之間覆著厚厚的銀雪，讓夜也變得靜謐銀白。寒起下榻，踩著鞋子渡至窗口關上窗扇，將銀白沾雪的夜關在窗外。

　窗扇關合，轉過來，指尖又抵在自己的上，眉心仍舊攏蹙著，眸也茫。

　窗外，封岌墻而立。

　他抬手，指腹在上緩慢地捻過。冬夜寒涼，上卻一片炙溫。

　片刻后，封岌將要離開，卻見一抹亮從側的窗扇暈出來。與此同時，寒坐在桌邊提筆的纖細影子落在了窗上。

　封岌沉默地凝視著寒落在窗上的影。

　就連影子也是拔的模樣。

　封岌又蹭了一下自己的，才轉走進夜里。

　第二天寒起得有些遲，晚了半個時辰才去給姨母請安。正好遇到封錦茵也在三夫人邊。

　今天是臘月二十七，距離除夕沒幾日了。府里上上下下都忙碌著。前段時間新裁的裳剛做好，封錦茵正在三夫人這邊拿新。

　封錦茵幾次三番瞥向寒，目好奇地盯著寒臉上的輕紗。

　寒臉上的傷瞞不住人，也沒想瞞人。這才一日，府里的人都知道了。不過三夫人并沒有讓旁人知曉是寒自己主劃了臉，而是對外說寒不小心劃傷的。

　雖然寒覺得毀了這臉沒什麼，甚至讓心里很輕松，可到底疤痕丑陋，落他人眼中不雅，是對他人目的一種無禮，所以還是會遮一遮。在府里，寒并不戴帷帽，而是用輕紗遮面。

　“本來過年的時候就該穿些艷麗喜慶的，可你和笙笙有孝。等過兩年，再給你們裁鮮艷的裳。”三夫人打量著一白的寒，心道這個外甥還是穿紅更好看些。

　又轉過頭吩咐侍一會兒將寒和寒笙的新送到朝枝閣。

　寒道了謝。三夫人又打開箱籠，將兩盒首飾給寒。一盒是給寒的，里面裝著一對碧玉鐲、三支一套的白玉簪，和一支珍珠步搖。另一盒是給笙笙的，里面裝著一對玉鐲、一個銀項圈，還有一個小豬平安鎖。

　寒再次道謝，接東西的時候，悄悄去打量封錦茵的神。

　封錦茵先從三夫人這得了盒首飾，正低著頭擺弄，沒往寒這邊看。寒也沒能看清的表。

　因封錦茵在這兒，寒也沒多待。稍坐一小會兒，就帶著東西回去了。

　剛出去，迎面遇見封三爺。封三爺穿著厚厚的貂皮大襖，手里提著個鳥籠，吹著口哨逗弄著籠中新得的鸚鵡。

　封三爺進屋時，封錦茵正好奇地追問三夫人：“表姐臉上的疤很嚴重嗎？會留疤嗎？”

　封錦茵一直不太喜歡寒，可是聽說寒臉上留了傷，還是覺得惋惜。

　——多好看的一張臉啊！

　三夫人遲疑了一下，才說：“先養養才知道。”

　封錦茵“哦”了一聲，道：“要是留疤就可惜了，那就沒好親事了，要嫁不好的人了。”

　三夫人道：“寧肯不嫁，也不委屈自己低嫁。”

　“那還能一輩子不嫁人不？”封錦茵問。

　三夫人還沒說話，封三爺突然說：“不嫁就不嫁唄，又不是養不起一張。”

　說完，他又吹了個口哨逗籠中鸚鵡。

　封錦茵非常好奇地問：“還可以不嫁人嗎？”

　“可以啊。你要是不想嫁也可以不嫁，爹養得起你。”封三爺將鳥籠放下，將上的貂皮大襖下來，又突然說：“不對，是你二伯養得起你。”

　三夫人皺眉看了他一眼。

　封錦茵年紀還小，談到嫁娶問題，顯然有些別扭。不愿意再和長輩談論這個話題，隨便尋了個借口，抱著自己新得的一大盒金燦燦首飾，跑回自己屋去了。

　三夫人知道封三爺畏寒，將暖手爐遞給他。

　封三爺挨著坐下，指著窗下的屏風，道：“都三年了吧？舊了。我記得二哥有個檀木的坐地屏，浮雕特漂亮！那云霧和海浪、船只、小人兒都栩栩如生，我一會兒給要來！”

　三夫人眉頭皺得更了，忍了又忍，雖知道封三爺不會聽的，還是忍不住說：“總不能缺什麼都去找二哥要，養閨也要二哥養。”

　“都是兄弟嘛。堂兄弟和親兄弟也沒差。”封三爺隨口道。

　三夫人言又止。

　他們是親兄弟不分彼此，可是個外人啊，更希自己的男人出息些，希吃的用的都是自己男人賺回來的，這樣更踏實些。

　封三爺語氣隨意地說：“二哥那個位置，我們兄弟不需要當大。”

　也不能。

　封三爺將翠綠的鸚鵡從鳥籠里放出來，放在手上把玩著。

　“過年好！”他教鸚鵡說話，鸚鵡不理人。他屈起手指彈了彈鸚鵡的腦殼，再教一遍：“過年好！”

　鸚鵡歪著頭看他，還是不理人。

　封三爺“嘖”了一聲，皺眉嘀咕：“合著是個啞鸚鵡。”

　“無聊。”三夫人瞥他一眼，起出去忙碌。

　鸚鵡突然細著嗓子重復：“無聊！無聊！無聊！”

　封三爺用手指頭指了指著反骨鸚鵡，無語。

　寒回到朝枝閣，立刻將三夫人給寒笙的新、首飾拿給妹妹。

　寒笙好奇地了裳，又出小手去鐲子、項圈和平安鎖。

　寒看著妹妹好奇索的樣子，臉上的笑容不由淡去了，逐漸又變另一種愁郁。

　——妹妹的眼盲，永遠都是寒的心病。

　寒心里又忍不住著急。這都臘月二十七了，不知道胡太醫為什麼還沒回京。不過轉念一想，也就這幾日就會帶妹妹過去求醫。

　真到了這個時候，寒又心急又焦慮——擔心連胡太醫也對妹妹的眼疾束手無策。

　不多時，大夫人邊的嬤嬤也帶著人過來，送來些新歲的吃穿用度。剛剛寒從姨母那里得的，是姨母給的。府里自然還要各房再發放一份。

　下午，四夫人邊的侍過來，送了些五六的年糕、福糕。四房并非單獨給寒，而是各房都送了。

　寒著在沙盒里練習寫字的妹妹，陷思索。

　“姐姐？”寒笙轉過臉來。寫完了，等著姐姐檢查。

　寒過去，在沙盒里看見工工整整的四個字——抵瑕蹈隙。

　聲問：“還記得什麼意思嗎？”

　“記得呀。”寒笙甜聲，“攻擊別人的弱點和錯誤！”

　“對。”寒緩慢點頭，一妹妹的頭。

　“禮尚往來，準備些點心，一會兒我親自送過去。”寒吩咐。

　寒去四房送點心時，四夫人正好和蘇文瑤出府閑逛買東西。四夫人回來的時候，剛好看見寒從封四爺的書房里出來。

　四夫人心下詫異，和寒打過招呼后，去問封四爺寒尋他什麼事。

　封四爺正在讀書，隨口道：“跟我借書。”

　四夫人點點頭，笑著說：“表姑娘就是這麼喜歡讀書。”

　而寒從四房離開，又馬不停蹄地乘上出府的馬車，去了藝樓。這是年前最后一次來藝樓，將昨夜突然靈降臨時寫的新詞給沅娘。

　沅娘仔細讀了詞，有些詫異地打量著寒。視線在寒戴著面紗的面頰上多停留了一會兒又移開，笑著說：“寒娘子最近心不錯。”

　“可能是快過年了。”寒彎眸。

　頓了頓，寒又誠心接了一句：“知音難得，能與你結識真是幸事。”

　沅娘寵若驚，忙說：“寒娘子可別折煞我。我有預，你的詞日后一定會流傳甚廣，天下知。”

　這不是沅娘第一次這樣說，寒微笑著：“承您吉言。”

　寒又坐了一會兒，言又止。

　沅娘在這樣的地方討生活，看人眼的本事自然有。聲：“寒娘子有事不妨直說，但凡我能做的，自然盡力相幫。”

　寒這才有些尷尬地開口：“想跟沅娘求一件東西。就是……那種藥。”

　“啊？”沅娘沒聽懂。

　寒眼下悄悄攀上一抹紅，遮面輕紗上邊也溢出一抹。仍是有點難以啟齒。

　沅娘細瞧著寒，卻突然懂了。掩輕笑，意流轉地向寒：“還以為是什麼貴重東西。那種玩意兒，我這里好多種，寒娘子要哪一種？”

　寒咬了下，道：“最烈的藥。”

　寒與暮同歸。

　馬車在赫延王府府門前停下，彎腰下車，就看見沈約呈立在一旁，正等著。

　沈約呈今日剛從書院歸家，他坐在馬車里的時候就看見了寒的馬車。寒乘坐的馬車是府里很常見的模樣，可翠微坐在車廂前，這才被沈約呈瞧出來。

　寒福了福：“三郎。”

　沈約呈視線在寒臉上的面紗多看了一會兒，才開口：“這次過了元宵節，我才再回書院。”

　寒并沒有接話，只是輕輕點了下頭，甚至不去看他。并不想和沈約呈再有牽扯。繼續往前走時，心中一，借著掖發的時候故意扯下了自己的面紗。

　——想讓沈約呈徹底對熄了心思。

　白紗緩緩過寒的面頰，如瓷似雪的靨上，紅腫可怖的傷口直下。半垂著眼，長長的眼睫投落和月彎，絕與可怖的撞擊，是另一種一種隨時都要被風吹散的脆弱破碎之。

　沈約呈微怔之后，盯著寒臉上的傷口。

　寒向沈約呈，卻在他如沐春風的眸里看見寬之意。

　一瞬間，寒心中了然——沈約呈提前知道這件事了。

　他說：“會好起來的。就算落點疤，也是好看的。”

　寒抿蹙眉。

　相的兩個人并沒有看見封岌的走近。

　寒回過神來，有些慌地重新將面紗戴好。心中有微妙的難堪，明明并不介意臉上的傷，明明可以坦然揭開面紗給別人看傷，可在心底卻莫名不愿意封岌看見的臉。

　寒轉經過封岌，快步走進府中。

　沈約呈目送寒離去，才向封岌：“父親。”

　他眉眼焦灼又難，有些急切地詢問：“父親手里可有祛疤的藥？”

　“沒有。”封岌沉聲，聲音很冷。

　沈約呈怔住，小心去覷父親臉。他不知道父親為何怒，只知父親怒時很駭人。難道是擔心他整日心系兒長不好好讀書？沈約呈還解釋，封岌已經大步往外走。

　是夜，封岌等著寒房間的燈熄滅，才悄無聲息地進。

　床幔垂落遮擋。封岌悄聲走向床榻，手將床幔掀開一條隙，卻見黝黑的床榻里空無一人。

　“您怎麼能這樣？”后傳來寒質問。故意低了聲音，低淺的聲音里藏著點氣惱。

　封岌轉過去，向寒。

　戴著面紗，在外面的一雙微慍眼眸一片清亮，在漆黑的夜里，勾著人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