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櫻花文學 古代言情 三十六陂春水 第45章 未央(十)

《三十六陂春水》 第45章 未央(十)

 翌日晨起, 齊凌便看到枕邊一幅奇異的場景。

 剛卯時,晨微熹, 殿華昏昧, 皇后一,薄衫覆,錦被隨意拉在腰間, 枕邊書卷歪了,如烏云的頭發披在肩頭,蓋住半張臉, 雪白的足踝在被子外。

 睡得很安穩。

 近來時節轉涼, 晨昏尤甚, 齊凌意還未,手已扯了錦被來,覆了一雙幽幽玉足。

 帳中一,鸞刀便上前來要喚醒朱晏亭,被皇帝一個輕輕的手勢制止了。

 他未召皇后,下床榻,只著中, 自攜冠服,玉帶曳地, 冠不整的走到外頭, 召曹舒等伺候去了。

 這一日在宣室殿理政務時,皇帝顯然有些心不在焉。

 朝會過后,丞相崔進覲見面奏。

 大案之后,君主面昏昏, 神不佳。

 大案之前, 花甲之年的丞相依依告稟。

 “皇后殿下那日墜馬險些傷的事, 豫章王已經知道了,這是豫章國上來請罪的表,如何懲裁決?”

 皇帝兩指過來看。這是豫章王親手寫的表,他的皇叔戎馬半,字句唯有年時習六藝留的底,寫的字帶著許久不捉筆的生疏,狂中又有拿慣了刀兵之人的蒼勁,表言辭懇切,字誠句慟,表明是自己到欺瞞,誤將青騅認作了烏云雪,誤傷皇后,已斬獻馬之人,愿引頸縛首,甘裁決。

 皇帝笑了笑。

 “崔卿以為如何?”

 崔進道:“臣以為可罰二十萬錢,三千斤黃金。”

 齊凌皮笑不笑:“皇后誤信他送來的千里良駒,墜馬傷,斬兩個無關要的人,罰點金就輕輕帶過了?”

 崔進只道:“臣以為這個罰已足夠。傷其類,陛下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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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凌沉默半晌,忽然將那上表合卷,往桌上一擲:“朕請崔卿相我,為百之長,為我良師,上匡社稷,下臣民……不是讓你來作壁上觀的。”

 崔進駭然大驚,進年輕君王黑沉沉面上,心頭悚然而條,張口不得辯。

 他一顆心登時如墜深淵。

 這一日,老丞相崔進走了足一個時辰,才走出未央宮。

 崔進出生名門崔氏,謙謙君子,名正言清,頗得先帝重用,也是先帝留給齊凌的輔政大臣。

 天子年,他作為丞相輔政,并沒有獨攬大權,而是很聽從君命,他用謙讓和在朝中的門生清在齊凌登位之后,給他保駕護航。

 這三年里,皇帝尊他如師,大小之事皆要問他的意見,有不從。

 這是第一次,不但駁回了他的意見,還毫不留面的用“作壁上觀”這樣嚴峻的詞斥責了他。

 這件事不到半日,就會傳遍朝中。

 崔進是個文人,文人的心高如風云飄搖的山。

 他忽走忽笑,忽默然忽喃喃,走下未央宮的玉階,腳下飄忽,一個踉蹌,險些從臺上栽倒下去,幸得守衛扶了一把。

 “老咯。”他說:“我弱冠之年君王殿,那時候龍首山這條臺階也是這麼多級……我一盞茶的時間就走完了,一點也不覺得累。”

 “丞相慢點走……”

 崔進回這條他下了足足一個時辰的漫長階道,抬起干凈整潔、常被熏得幽帶余香的袖,輕輕拭額角汗水,對著一個素未謀面名不見經傳的小小守衛,念念不休。

 “這天下啊,最高的山,就是龍首山。”

 “丞相當心。”

 長樂宮中,鄭韶正與鄭太后并坐,勸解李弈加封之事。

 這幾日為了此事,太后郁郁寡歡,茶飯不思,總念叨起母族未得的缺拱手讓給了皇后的人,抱怨皇帝心高翅,全不念母子恩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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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韶便悉心照顧,日夜陪伴。

 這日捧著一盅桃漿侍喂,娓娓開解:“依妾愚見,陛下恐怕不是為皇后計,而是為太子計。倘若不為皇后殿下謀一點靠山,今后太子怎麼辦?皇后可以無依無靠,太子可不行。”

 鄭太后推開勺子道:“你說這個,哀家更吃心了。讓誕下嫡子,封了太子,穩如泰山,還有你什麼事?”

 鄭韶不以為意的攪弄那漿,眉頭微斂:“您是一時氣糊涂了,莫不是忘了皇后是章華長公主的兒?一個封國王比肩的公主兒哪里會是省油的燈?”

 “前幾日,那個豫章國的謝氏張牙舞爪,跟只小老虎一樣,見人就咬,可不就是翻了樣的皇后。倘若長公主還活著,皇后比還囂張呢。”

 “論家世、論城府、論手段,謝白真頂多算只牙沒長齊的小貓兒,皇后才是大老虎,只不過時勢人,收斂了爪牙,忍辱負重,裝了貓兒,看著溫順,其實要咬人的。”

 “咱們陛下是什麼樣的人,您比我清楚多了。”

 意味深長的拉長了語調。

 “豈不聞,一山不容二虎。”

 “您老人家只需好好頤養天年,保重,以后的好戲還多著呢。”

 鄭太后面漸緩,稍稍寬心,頷首:“是,皇帝并不像是會為的人……只是近來我越發不明白了……”

 正在這是,外頭監進來傳信,報了今日崔丞相建議罰豫章國太輕被皇帝訓斥“作壁上觀”之事。

 鄭太后猝然變,短短三日,第二次掀翻了桌案。

 氣的渾抖,反復問傳信之人:“皇帝意何為?皇帝意何為?封了一個草莽孤兒白作執金吾,已經鬧得朝堂人仰馬翻,還為了這事就訓斥崔進?難道還要將他叔叔從豫章國傳召到長安來,一刀砍了?就為了一個朱氏墜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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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令智昏,昏了頭了嗎?”

 “來人,給老傳朱晏亭!”

 “我不信,長安還能出一個劍履上殿的朱氏!”

 鄭太后盛怒已極,令還未出長樂宮,便來人稟,說是齊凌來了。

 此時并非晨參暮省之時,皇帝忽然到長樂宮大大出乎鄭太后意料,只得暫且收回召朱晏亭的令,疾命鄭韶藏去復壁后。

 宮人立刻進來收拾被掀倒的桌皿等

 皇帝來得很快,他步伐帶風邁進來,兩個宮娥剛剛捧著摔碎的香爐出去。

 “誰惹母親發了這麼大的脾氣?”

 鄭太后面沉的端坐,并未說話。

 皇帝卻不以為意,開門見山:“崔卿老糊涂了,兒子看他不能勝任丞相之職,該賜金放他頤養天年。”

 鄭太后抖手指狠狠住扶手,指節雪白,怒目圓睜,未來得及說話,便被皇帝的下一句話驚得幾乎魂飛魄散。

 “母后以為,武安侯來接任丞相之位如何?”

 武安侯鄭沅,正是太后的親弟弟。

 *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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