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垂殿位于皇帝所居羽殿之側,是羽殿的“坤位”。
此兩殿以后西面的六英殿是臨淄王專為迎接圣駕修筑,六英殿為太后所居,而今后位空懸,西垂殿從無人居住過。
宮娥齊備,幾榻澄明,焚鼎生煙,裊裊生煙,百合馥郁。
蒼梧臺盡齊魯之瑰奇,宮室不長安形制恢弘,勝在巧,一屏紫檀底座的十二扇鮫綃屏風分隔側殿,上制齊繡玉蟾煙云圖,堂中多垂幔帷,飾明珠,珠瑩瑩,昭示這個宮室坤位的和與溫雅。
宮娥們眼覷著西垂殿的第一個主人,在心里默默揣測的份,私底下換了許多眼神,表面上風平浪靜,無聲、有序的服侍沐浴、更、解發、寐。
朱晏亭自上巳夜起,風鬟雨鬢,策馬百里奔馳,才抵瑯玡,足未稍頓,即拜訪臨淄王后,到扶桑苑觀游獵,再到蒼梧臺赴皇帝的召見。
經漫長一日的對抗,早已筋疲力竭,頭挨著枕,便沉沉睡了過去。
直至帷幔垂落,聽到其中均勻而悠長的呼吸聲,守夜的宮娥默默對視了片刻,皆看到對方眼中的波瀾——恐怕這一夜過去,整個臨淄國都會被驚,不消三日,消息由快馬傳至長安,不知又是什麼景象。
而暴風的中心,這一幕帷帳中,似渾然不自知,如窗外吐納的海水一樣,緩慢悠長,一呼一吸。
……
后位已定。
蒼梧臺西垂宮已有主。
隔日的臨淄國,這消息就不脛而走,潛數不清的屋檐底下,出現在許多人頭接耳的喁喁低語中。
這好像是上頭有意放出來的風聲,而究竟定了誰,又被瞞得極好。上意冊封之前暫不昭告天下,越顯神。
座空虛已久。
今上空懸三載的后位,雖有故長公主之名稱把持,也是各諸侯王、世家、權貴目中爭搶的香餑餑。
歷數先朝,只要是地位穩固的皇后,其父兄一躍為朝廷新貴,母族隨之一起扶搖而上幾乎是必然之勢。端懿皇太后張氏、當今太后鄭氏莫不如此。
諸王與世家本指著這次獻,取悅君王,逐鹿座。
是以紛紛心挑選,攜麗帶,才到瑯玡,輜車未停,座椅未穩,就聽到后位已被人橫刀摘走,不由張口結舌,面面相覷。
與傳言一起甚囂塵上的是對這個突如其來的神子是哪家貴的猜測。
傳言淮安王齊燕仗著自己輩分高,在這日會宴時大咧咧向皇帝是哪家貴。
沒想到當庭被皇帝淡淡一句:“非汝。”堵得下不來臺。
宴后,那位貴的份,更加引人遐思了——大部分人認定,可能是朝中新貴大將軍李延照的族;也有不的人認為,應當是太后母家河西鄭氏之。
無數人的目順蒼梧高臺,猜測西垂殿翼然合攏的巍巍宮檐下,藏的究竟是誰。
西垂殿,宮娥魚貫而出。
這日朱晏亭不到五更就起了,是時,鸞刀和聞蘿已在稍微安定下來便請準接了進來,接替了宮娥的位置。
鸞刀攜來的旨、雁璧、玉指環放在鋪陳錦繡的托盤里,鸞刀替梳罷了頭發,梳的仍是閨中的發髻,佩戴青玉簪,簪頂青鸞銜一粒明月隨侯珠曳于發間,下著絳碧結綾復,清皎而莊重。
妝洗罷,自西垂殿出來,到羽殿拜見皇帝。
鸞刀捧著托盤跟在后。
到了殿前一打聽,才知道皇帝四更已經起。
先祖馬上得天下,齊氏尚武之風頗盛,皇子自習拳腳騎,日日不輟。齊凌從太子起就是諸皇子中佼佼者,登基之后習慣也沒有改變,仍是每日晨起早課,風雪無阻。
只得等在羽殿,曹舒一路小跑而來,耳語;“小殿下千萬當心,陛下今日似乎心緒不佳,正箭呢,箭靶已折了兩柄了。”
然而齊凌來時,形貌如常,神無異。
他正巧著青底常服,朱晏亭,笑了:“今日服正與阿姊相配。”欣然攜同去拜見太后。
皇太后鄭氏已逾花甲之年,這些時日欠安,神不濟,仍嚴妝華服,坐側殿見皇帝。
皇帝啟帷幄探視,輕揖問安。朱晏亭便在帷外,行叩拜之禮。
太后與皇帝輕聲說了兩句話,無非是皇帝過問湯藥餐食,詢問納康等。說著,便將視線移到了帷外的子上。
“這是?”
齊凌道;“已故章華長公主之朱氏,兒子因東巡之便,順道遣人將從章華接了過來。”
順著皇帝的聲音,朱晏亭伏叩道;“臣朱晏亭,叩見太后。”
太后面微變,似風,向前傾,咳嗽起來。
宮忙奉來銅匜、湯水、巾帕等。
太后執巾掩面,嗽得眼角泛紅,佝僂,良久方回氣來。朝朱晏亭招手,聲音有些沙啞,滿含慈:“原來……是晏亭啊?咳咳……快進來,來,讓舅母瞧瞧。”
朱晏亭依言上前,又跪近。
太后以手背:“好,比小時候看著更標志了。”
朱晏亭對這位舅母的印象不是很深,先朝崇簡,那時候端懿皇太后勢大,還是皇后,袍裝飾和尋常家貴婦無異,雖為一國之母,卻溫恭默,毫無端懿皇太后那般的明亮威。
此時復見,闊別短短十余載,鬢發皆斑,眼角便覆褶皺,雙眸也初現渾濁。
時之逝,亦聲音微,喚道:“太后”
太后面上含笑,又轉過頭去著皇帝:“這門婚事本該早早就定下了,你這些年一拖再拖,連我的話也不聽,難道是欺負你阿姊母親去世,娘家沒有一個能給做主的?”
齊凌笑道:“兒子冤枉,母親自己問。”
朱晏亭會意,轉過頭,喚了聲“鸞刀”。
鸞刀捧托盤而,跪奉,盤上盛三——絹書、雁璧、指環。
太后一見那絹書,便似有所,手臂了一下:“快拿過來。”奉至面前,才展開看到第一個字,當即潸然淚下,淚水很快縱橫了滿臉。
這是先帝下的旨,筆跡是從前為先帝奉筆墨的是門下郎魏蘭,字跡悉,其下印先帝皇帝之寶。
大篇幅都在贊朱晏亭與齊凌的良緣,落絹墨,定下此事。
而后,綜其所言,不過一句話“汝位定,莫惜后事”。
留下這封訂婚的旨后,長公主與先帝一人在年尾、一人在另一年的年初,相繼離世。
無人知曉這對姐弟究竟達了什麼樣的共識。
只知先帝下旨以后,即頒布新律令,其中詳列了許多從前未有過的諸侯國去國治郡之規,明令非齊氏不得承繼諸侯國,不得異姓封王。
長公主接旨以后,不修府庫,不整刀兵,不事戎事,明知朱晏亭非齊氏,不能襲國,卻沒有為自己的獨生提前作任何安排,猝然撒手人寰,任由章華去國治郡,百遭貶,一世經營,化為泡影。
……
齊凌道:“非我有意瞞母親,先帝下旨時,唯有我、門下郎魏蘭在。先帝特囑我,旨不可宣,亦不可心急,要等等,過幾年再贏取阿姊。”
要等等。
這三個字一出,太后心里似耀明鏡,登時恍然大悟,手絹書,久久說不出話來。
怔忪良久,長嘆一聲,手扶再度叩拜的朱晏亭:“好孩子,你委屈了,你快起來。”
朱晏亭面如常,頓首再拜:“多謝太后,臣惶恐。”
皇帝政務繁忙,先行離去。太后執朱晏亭之手,細細詢起居之事,溫言語,事事周到,直如尋常的家中慈長輩。
太后對說:“這幾年,我雖擔憂皇嗣,催著皇帝納了些夫人,可惜一直無所出。我看他倒還喜歡聽你的話,等回了長安,立刻完婚,生個嫡長子。方能令社稷有憑、群臣安心、朝堂安穩,這是一等一的大事。”
朱晏亭垂首稱是。
二人正言語間,忽聽外面人來報:“臨淄王后求見。”
臨淄王后正辦諸侯世家獻之事,正忙得焦頭爛額之際,緣何會一大早就來。
太后心生疑竇,忙下令傳。
急切的步履之聲響起,臨淄王后匆匆而至,看見朱晏亭也在,怔了一怔。
向太后行禮,朱晏亭也起向行禮。
“太后今日可還安康?”
太后擺擺手:“好,你且說罷,怎麼了?”
臨淄王后遲疑了朱晏亭一眼,朱晏亭自覺份未定,略微尷尬,正卻,卻被太后握住了手。
太后將的一只手,握在兩只手掌中間:“你說罷,不礙事。聽聽這些,以后好學著做。”
臨淄王后駭然一驚,目中翻騰,又是驚,又是喜,角不由自主揚起來:“噯。”
深深看了朱晏亭一眼,收到目中的微微笑意,很快抿一抿,收作正:“稟太后,臣妾將諸王、世家獻來的人都安頓在蘄年殿,這兩日人一多,難免生事。今日一早就鬧出了大事,是豫章王獻來的謝氏,掌了章華朱氏,章華朱氏不依不饒,說要告到太后來。”
朱晏亭聞言,目微,抬起眼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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