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宋家嶴的人又聚在了一起,每家一個代表向老村長表達了自家的意見。
一番統計下來,最終不讚花錢進城的人占了五分之三。
按照數服從多數的原則,另外五分之二的人便是氣急也沒有辦法,老村長隻會站在人多的那一方。
在大事麵前,理智的人還是占多數。
當然,也有一些人家是下午花了大半的錢買了烤餅,如今湊不齊所有的人頭費,不得不放棄了這個機會。
不過這件事怕是還沒完,那些一心想留在城的人,不會錯過這個機會,私底下找鐵牛都是極有可能的事。
其他人應該心知肚明,也清楚攔不住,心裏隻盼著鐵牛不是騙子,真能把花錢的人平安帶進城,讓他們在城安家落戶。
散會的時候,老村長的臉不太好看,對那些讚的人說清了利害關係,就在兩個兒子的攙扶下,連夜去另一個草棚的背麵跟鐵牛回複了。
一聽宋家嶴不願花錢,自覺白忙活一場的鐵牛很是生氣,不顧一起逃荒的分,當著老村長的麵重重啐了一口:“一群鼠目寸的玩意兒,把錢看得比命還重!”
老村長麵不變,拉住要上前說理的兒子,淡淡道:“人各有誌罷了。”
“哼,我倒要看看你們能不能活著實現誌向!”鐵牛狠狠地瞪了父子仨一眼,恨恨地走了。
“呸,什麽東西!”
老村長的二兒子朝著鐵牛的背影吐了口唾沫:“就這副子,能幹這種大事才怪,當誰不知道他想把咱們當冤大頭宰呢!”
老村長擺了擺手:“行了,沒必要和他計較,回去吧。”
父子三個剛離開,就有一行七八個人悄悄找到鐵牛,問及花錢進城的事。
在鐵牛拍著脯的保證下,他們咬牙付了一半的錢,另一半等事之後會如數奉上。
盡管鐵牛不願意,但是出於重重考量還是同意了,隻是再三叮囑他們別忘了剩下的一半銀錢。
不然能有法子讓他們進城,自然也有法子讓他們滾蛋,已經的錢也別想他退回去。
離開的時候,漆黑的夜籠罩著每一個人,八個大男人的臉上並不見多喜。
過了一會兒,一道帶著茫然的聲音響起:“你們說這件事真的能麽?”
不知道是安他,還是安自己,另外七個人異口同聲道:“一定能!”
“能啊,能就好,能就好……”男人似乎得到了安,一邊點頭一邊念叨:
“家裏的錢不夠,隻出得起三個人頭的錢,爹娘沒等我開口就說不想進城,不想拖累我,指我帶媳婦兒孩子進城,唉——是我沒用,是我沒用啊——”
其他人聽得心裏很不是滋味,因為大家都沒有多錢,像這樣鼓勵兒孫進城,自己寧願繼續逃荒的不止一家。
有個漢子攥拳頭,紅著眼道:“等我、等我進城了,一定想辦法把我爹娘也弄進來!”
不就是一百文錢嗎,哪怕去借,去乞討,他也要把錢湊齊了!
期待之外,他們心裏還有死死抑的惶恐,害怕鐵牛是騙子,害怕付出去的錢打水漂,可是誰也不敢把這個可怕的想法說出來,唯恐它會變現實。
宋家人回到落腳地,正準備躺下來休息,明天早上繼續外出找水和食,就有個年齡比宋五福還要大的老人過來了,麵上帶著局促之。
這是宋家嶴的一位老人,名宋二牛,和宋五福是一個輩分,是宋五福未出五服的本家兄弟。
“二牛哥,這麽晚了你找我有什麽事兒?”宋五福猜到了宋二牛的來意,恐怕是為進城安居的事來借錢了。
宋二牛接下來的話,印證了宋五福的猜測:“老五啊,我、我想找你借點錢……”
他有兩個兒子兩個兒媳五個孫子孫,可是家裏的錢僅能讓大房一家進城安居。
這手心手背都是,兩個老的自願放棄進城,卻不願讓兒孫們錯過這個大好的機會,隻能厚著臉皮出來借錢了。
“二牛哥,這不是小事,你們要不要再考慮一下?”說到這裏,宋五福頓了頓:“村裏這麽多人不要這個送上門的機會,想來都知道風險太大。”
宋二牛卻誤以為他不願意借,急道:“老五,咱們這麽多年的兄弟,你還不相信我的人品?你放心,哪怕豁出這條命,這筆錢我也一定還上!”
宋五福麵難,不是他不信二牛哥的人品,是花錢進城的事不靠譜,萬一出了什麽事,他這個借錢的人還裏外不是人。
剛要和宋二牛解釋,張小妹的大嗓門就嚷嚷了起來:“好你個宋五福,你孫子孫都沒錢進城,你還想打腫臉充胖子往外借錢,當老娘是死的是不是?”㊣ωWW.メ伍2⓪メS.С○м҈
說話間,人已至,踮起腳尖就一把擰住了宋五福的耳朵:“瞧瞧溪溪,都瘦得沒個人形了,你還整日在外麵充大蒜,老娘的命怎麽這麽苦啊,嫁了你這麽個敗家的玩意兒!”
看熱鬧的宋·工人·溪溪,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板,好像確實太瘦了,不知道啥時候能把虧空的徹底補回來。
宋家其他人更是忍得辛苦,實在是太久沒看到兩個老的吵架幹架的場景,乍一看到還是頗為懷念的。
“疼疼疼,快鬆手,你快鬆手!”宋五福疼得險些跳起來,躬著子拯救自己的耳朵,心道這老娘們越來越不像話了,做戲都不忘坑他一把!
“哼,活該你疼,不疼你能長記?”
張小妹張口就噴,手上的力道卻放鬆了,然後跟川劇變臉似的,笑盈盈地看著渾不自在的宋二牛:“二牛哥,不是我們不願意借,你也看到了,我家上午花大價錢買了烤餅,實在是拿不出多餘的錢財,你實在要借,我也隻能找別人借了再來借給你。”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宋二牛臉皮再厚也沒法兒應聲,隻得擺手:“不用了不用了,你們家孩子多也不容易,我再想想別的法子。”
說罷,不等張小妹說什麽,就快步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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