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首富,宋家義子。
每一個文字案的背后都有他的影子。
一直以來,李錦都以為他是太子的左膀右臂,都以為他只是奉命行事的一枚棋子。
所以文字案,李錦想當然的就將這些案子原本的目標,推測為“太子想要讓宋甄策劃案件,以抹消六年前沒有來得及理的痕跡”。
李錦睨著手里的茶盞,瞇著眼,指尖婆娑著茶盞的邊緣。
此刻,宋甄就是引路人這件事,是毋庸置疑的。
也因此,李錦終于察覺到,自己原本的推測全都錯了,這些文字案最終的目的,應該反過來解讀。
是宋甄一手策劃了文字案,讓一直以來盯著李錦不放的太子,一步一步被套進了這些案子里。
讓他陣營不穩,讓他疑心大起,讓他了陣腳,讓他自己失去朝野的信心。
失去天下的心。
“宋甄真實的份,只有陛下知道。”蘇思遠說,“這個人老謀深算,不是一般人,但不知為何,據說之前連您的面都沒見過一次,卻獨獨對殿下您,忠肝義膽,一片赤誠。”
“我避著殿下這麼久,也是因為他說場不同戰場,說我察言觀的本事不夠,怕壞了大事。反正前期也沒大理寺什麼事兒,讓我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與您有半分集。”
蘇思遠咂:“還教我怎麼將大理寺的人都變自己人,那都是些迂回的招,提起來就讓我覺得十分齷齪。”他了手,嘆一口氣,“……但是管用,不得不服。”
說到這里,蘇思遠瞧著面肅然的李錦,話音稍顯輕快的提了一。
“對了,殿下以為,今年年初,金先生是被誰送到殿下面前的?”說完,蘇思遠笑起,將手中茶盞一飲而盡。
那晚,回到六扇門的李錦,將寫著太子黨羽的那卷卷軸重新打開,看著上面每個圖案對應的名字,越看越氣,而后將那把扇子猛然砸在上面。
“咣”的一聲,在寂靜的深秋夜里,突兀響亮。
他砸的,不僅僅是那張卷軸,他砸的,還有被宋甄牽著鼻子走,而被一步步束縛了的推理思路。
有人在指引,指引的不僅僅是六年前案子的真相,他指引的更是一個機會。
一個與太子分庭對抗,打開六年前李牧謀反一案的機會。
李錦死死的盯著面前的卷軸,半晌,才仰起頭,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
他饒不了宋甄。
天邊剛剛泛起魚肚白,一夜未眠的李錦,將朝服換在上。
黑的外衫上,繡著翩然飛舞的仙鶴,他將長發盤起,戴好進賢冠,站在門主院遲疑了片刻。
后,博古架上的小盒子里,那只金的荷包上,繡著一個歪歪扭扭的“錦”字。
他思量片刻,還是將荷包拿起,踹進了自己的懷里。
準備了接近一個月的時間,李錦今天,要在冬至日的大朝會上,掀一足以撼天下的滔天巨浪。
只能功,不能失敗。
六扇門前,他回眸瞧了一眼暗影眾人,頷首致意,而后開馬車的車簾。
人還沒上去,就聽見后劉承安的聲音響起:“靖王殿下!”
李錦一滯,回眸,瞧見了小跑趕來的定州知府劉承安。
“靖王殿下可知宮門前發生了什麼?”劉承安一路小跑,氣吁吁,“那可是王爺手筆?”
“宮門前?”李錦搖頭。
“宮門前,說有千人愿,要朝廷放了金先生。”林詠德從容不迫,上前兩步,拱手行禮。
李錦一滯。
“王爺不知?”劉承安的眉頭都擰上了,“這……不是王爺還能是誰?”
宋甄。李錦腦海里,只閃過這個人的名字。
他掃了劉承安一眼:“除了讓大理寺核查那些護本,本王只安排了幾員信得過的大人上奏,并沒有準備將京城民眾卷進來。”
“哎呀,不是京城民眾……”劉承安抿了抿,“有不,是定州的面孔,而且是金先生曾經幫著捉拿到兇手的,那些害者家屬!”
聞言,李錦思量片刻,開車簾:“上車。”
馬車沿著道向前,李錦開車簾,看著跪在道兩旁的人。
有年邁老伯,帶著年的孫輩,有夫妻二人,拉扯著幾個孩子。
有青樓一案里,魚坊的蘇家二爺,有盲人一案中,賣給李錦老虎燈的小商販。
有林案子后,已經棄惡從善的劉阿婆一家,扯著自己的孫子,帶著兒子兒媳,跪在那里,拱手一遍一遍的求著沿途的員,求求他們為金舒說一句好話。
有林家小姐的那幾個婢,有京郊驛站的掌柜與小二,有陳文家早已經被遣散的爺侍從,有雙旦戲園子里的掌柜戲子。
有帶著兩個兒,哭的一塌糊涂的“鶯歌”的相公,還有瓷坊的徐夫人,茶樓的蕭老板。
開棺驗尸,以骨為證,才讓兇手伏法的那家三個兒,帶著全家人跪在路旁,叩首不起。
人言誅心,沒了,手捧千紙鶴的姑娘,和爺爺一起長跪不起。
盛州收了金舒一兩銀子的小衙役,幾乎將半個盛州城的百姓都帶來了。
而許姑娘的親弟弟,披麻戴孝,帶著全家老小,也跪在那里。
整個道兩旁,跪滿了人。
請愿的聲音,響徹天際。
李錦緩緩放下手里的簾子,雙手抱,沉默不語。
車行過昭門,緩緩停下。
他在車里深吸了三口氣,才將心頭那震撼平了下來。
現在,還不是放松的時候。
他跳下車來,瞧了一眼等在車旁的工部侍郎林詠德,微微點頭。
“一會兒,王爺千萬別客氣。”林詠德輕笑,“下能為金先生做的,僅有這些了。”
僅有在大朝會上,議政之時,做第一個參奏金舒欺君之罪,開這第一個口的人。
他毫不懼,當著百的面,將奏本雙手呈遞:“此人扮男裝,禍害朝野,蒙蔽天子雙目,其罪,當誅九族!”
李義將奏本拿在手里展開,睨著林詠德的頭頂。
“臣附議!”
只一息功夫,十幾名朝臣上前一步,立在當中。
“扮男裝,蠱民心,此為妖孽,不可留!”
上前的朝臣越來越多,眨眼便是半數。
李義合上奏本,目落在巋然不的李錦上,他蹙眉,遲疑片刻,才厲聲厲的質問:“靖王,平日里那麼活絡,今日你手里的人鬧出這麼大的事,變啞了?”
李錦深吸一口氣,起,不不慢的踱步,站在林詠德的旁,大朝會的正中央。
“兒臣不是啞了,兒臣是慨,世間竟有如林大人一般狼心狗肺的東西!”
話落,四周一片嘩然。
“陛下請看,為了那妖,靖王殿下竟如此詆毀下!”
“詆毀?!”李錦哈哈哈的笑了起來,而后,猛然抬手,指著林詠德的眉心,“林大人,你兒死的時候,是金舒不眠不休,剝繭抓到兇手,以告在天之靈。你現在落井下石,上趕著要誅九族,你連狼心狗肺都不如!”
“你!”林詠德漲紅了面頰。
“是誰為你兒驗的尸!是誰為你兒幾次三番的勘察現場!是誰為了你兒捉拿兇嫌!你林詠德的良心,都讓狗吃了麼!”
李錦的聲音,回在整個朝堂之上,百面面相覷,被震得不敢發話。
見狀,已經沉默很久的太子,拱手上前:“兒臣奏六扇門金舒,扮男裝,有辱律法威嚴,欺上瞞下,按律當誅九族。”而后,太子瞄了李錦一眼,“然金舒斷案有功,屢破奇案,為彰顯皇家仁,兒臣認為當功過相抵,罷免職,賞些銀子,以平民聲。”
好一個溫水煮青蛙,各打五十大板,引得一陣“臣附議”。
料到太子會走這一步,李錦笑起,轉對所有附議的朝臣,提了一個致命的問題:“各位,你們附議的這麼勤快,想必各位府衙當中的命案,都破了不吧?”
李錦輕笑,拿出厚厚一本賬冊:“各位都是哪個州府郡縣的?不妨說出來,讓本王當朝為各位數數!”
他話音漸冷:“數數你們這幾年里,都破了多疑難大案!又留了多破不了的積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