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房丫頭，連個正式的名分都沒有。

許姑娘當時被沖昏了腦袋，連這樣的條件竟然也答應了下來。

“我之后問過，說以為只要離趙燦近了，守著他，他心上的冰總是會化了的。”楊德發的話音淡了，聽不出緒，卻倍凄涼。

“說的人，是丞相安排的，我便是那個手腳被線吊著的木偶，配合他們演這麼一場戲。”

那時候，楊德發并沒有向現在一樣過得這般艱辛。

他有自己獨立的楊府，月俸也很可觀。唯一沒有的，便是選擇的權利。

因為親哥哥楊青云在戶部任職的關系，他在丞相府如履薄冰，生怕在哥哥原本坦仕途上鬧出什麼麻煩來。

那年，太子李牧謀反一案鬧的京城人心惶惶，又恰逢許姑娘的孩子出生，趙燦本顧不上，便將扔到了楊德發的府里。

兩個人，一個是沒有選擇的權利，一個是親手斷送了自己本該好的未來。

楊德發什麼都沒說，給了一間廂房，為了和懷里的孩子，日日勞，疲于奔命。

京城換了儲君，一夜變了天。

待一切塵埃落定，趙燦竟然找上門來尋歡。

但那個時候，看清了他真面目的許姑娘，抵死不從了。

“我說趙燦是人渣，現在想來，有些侮辱人渣。”楊德發說，“他以我和孩子的命來脅迫許姑娘，得不得不從，不得不繼續屈辱的繼續做個通房。”

天知道站在門口的楊德發，聽著門后那聲聲哭泣，到底是什麼樣的心。

他憋屈、難，卻連闖進去的勇氣都沒有，他知道他太渺小了，什麼都沒辦法改變。

“那之后，許姑娘每周會回來幾日，上是大片青紫，有時額頭還帶著傷。”

看著地面上的，楊德發沉默了。

他背靠著大牢的柱子，好似化了一尊石像，陷如同泥沼般的記憶里，彈不得。

許久，李錦看著他的背影，淡淡的詢：“你什麼，又是為何出了丞相府。”

楊德發一滯，恍恍惚惚的回過神。

他起，站在李錦面前：“我哥哥楊青云，在察覺到太子要殺人滅口的時候，暗中托人給了我一封家書。”

“家書上的容奇奇怪怪，我看了許久，才忽然瞧見他藏在其中的暗語。”他說，“小時候時常玩藏頭藏尾的字謎，沒想到最終會用在逃命上。”

“我讓已經生下第二個孩子的許姑娘，跟我一起走。思量了一整晚，卻選擇了留下。”

楊德發知道，太子一向干脆利落，干脆的是寧殺一百，不放一個，利落的是說來就來，不給轉機。

他的楊府已經不安全了，已經不能再繼續護著許姑娘和兩個孩子了。

“帶著兩個孩子，你走不遠。”許姑娘一邊喂一邊說，“沒有我和孩子拖累，你才好逃命。”

在燭火里，看著楊德發的面頰，笑起來：“德發，你走吧，我一定會想辦法活下來，你也活下來。”說，“我等你回來。”

許姑娘幾年未能暖熱趙燦的石頭心。

楊德發卻暖熱了許姑娘那支離破碎的心臟。

人心長，多年的陪伴，讓許姑娘在楊德發這里，找到了自己的歸宿。

天意弄人，卻因他攪進那場叛的謀里，使他們不得不了亡命的鴛鴦。

“最終，我沒走。”楊德發輕笑，“我們將楊府一把火燒了，而后到城外無人認識的小村落，打算開始新的生活。”

他垂眸：“但趙燦，追了出來。”

楊德發深吸一口氣，眼眸無神的看著李錦：“許姑娘將我推進了一旁的驢棚里，我躲在草堆下，才沒被發現。但和孩子，都被帶走了。”

“趙燦說，只要們三個人在，早晚都會找到我。”楊德發抬手，抹了一把面頰，“那之后，我就了一個衫襤褸的拾荒者，一邊想辦法活下去，一邊尋找機會，救出們母。”

楊德發從未離開過京城。

他一雙讀書人的手，做遍了活累活，睡過街角，躺過橋。

許姑娘知道他就在旁，別人認不出已經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楊德發，卻一眼就將他認了出來。

為了他，不再是那個知書達理的清純姑娘，了趙燦許多價值不菲，卻被他忘多年的小件。

走，倒賣，換銀子。然后在遠離丞相府的京城最南端，買下了顯行坊這間破院子。

算是有了家。

“有家，卻不能常見。”楊德發說，“為了不引起懷疑，一月也只會見個兩次。”

“我和都覺得，只要活著，就會有希。”

但這一切，在中秋的前一晚，戛然而止。

總是鬼鬼祟祟，帶著兩個孩子離開丞相府的許姑娘，早就引起了趙燦的注意。

他為了不打草驚蛇，便故意放任離開。

他知道，為了過中秋節，那個下落不明的楊德發，有很大可能會回來。

趙燦自己都覺得驚訝，幾年前自己丞相父親做的一個莫名其妙的決定，竟然會在幾年之后，為牽制楊德發，找到楊德發的唯一的線索。

當時，就連趙燦也不明白，丞相如此安排到底為何。

現在，他才恍然大悟，理解了什麼伏線千里，運籌帷幄。

若是沒有那縝的安排，他怎麼會有機會在除掉楊德發的同時，一起除掉這個人，和那礙眼的兩個孩子？！

在中秋前，趙燦找了個借口，讓許姑娘帶著兩個孩子回娘家瞧瞧去。

他只給了兩天，不夠一趟回娘家的來回。

許姑娘沒想多，便帶著兩個孩子，回到了顯行坊的院子里。

趙燦和他帶著的一小隊人馬，便隨其后。

兩個孩子被他關在另一間廂房里。

他直接踹開了正堂的門，看著里面驚恐的許姑娘。

許是天意，那日，楊德發為了給許姑娘買一件中秋禮，確實去了五里之外的睢子莊，掰了一天的玉米。

但夜幕剛落，幾個商人模樣的年輕人，便尋到了他。

打頭的姑娘一干凈利落的江湖裝扮，不由分說，直接將他五花大綁，堵上，扣著麻袋，藏在商隊的箱子里，拉進了京城。

待他從麻袋里掙扎著出來，那幾人已經不見蹤影。

“我渾被綁著，彈不得，卻依然認得，我就在院子的土坯墻后面。”楊德發的手攥了拳頭，“那墻上有個，我湊上去，正好看到了……”

他話音卡在這里，眼眶通紅。

半晌，一邊笑，一邊落著淚，雙抖，自豪的說：“看到許姑娘大義凜然的站在趙燦的面前。”

“說，生是我的妻，死亦是我的妻，再回，來世仍是我的妻。虧欠我太多，卻不曾有機會報答。”

“若活的如同魚餌，倒是不如死在這里。這樣我便再無牽掛，再無束縛。”

他看著李錦，開心的像是個孩子般笑起：“是我明正娶的夫人啊。”

“而我！”他說，“而我！”他吼，“卻被人捆在那里，被人堵住，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看著就那樣被趙燦親手勒死！”

“我不是為了趙燦背一個殺人的罪名！”他吼道，“我是要去黃泉路上，陪我那個走在前面的妻！”

黃泉冷，許姑娘子單薄，他怕再傷風寒。

幽冥無，許姑娘獨一，他怕再憶心傷。

說，等他回來。

卻，一個人走在冰冷的彼岸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