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靜謐，碧空如洗，風卷云舒。

將軍府正堂中，李錦面無表，雙手抱，沉默了很久。

寫在桌上的水跡漸漸消散，蕭辰喝完了一整杯茶，睨著他嚴肅的面頰，許久才繼續說：“看你的樣子，應當是不知。”

他深吸一口氣，將空茶盞放在一旁：“他放走了林忠義和兩車的鎧甲，我帶著一只小隊抹黑追了十里路，那鎧甲就像是人間蒸發了，到尋不到蹤跡。直到天快亮，我怕行宮出事，才匆匆趕回去。”

時間仿佛在這間正堂中被定格了一樣。李錦的手指輕輕敲著他的衫，他閉上眼，沉沉的問：“是你親眼所見？”

蕭辰睨著李錦，點了下頭：“他與陛下的關系，他在朝野中的地位，讓我必須親自去接待他。”說到這里，他頓了頓，“但他只與我寒暄兩句，我便被支開了。”

他輕笑：“說來真巧，行宮住了一個多月，舒妃那七拐八拐、不知道哪線上的侄，就那晚突然丟了東西，鬧著讓金吾衛去找。”

“蘇婉瑩。”李錦垂眸。

“對，就是。”蕭辰不屑的冷笑一聲，“我本是讓副將帶人去幫忙，結果……”

他點了點桌面上，方才寫下名字的位置：“他說，那姑娘是太傅嫡，我那副將為人鄙，恐會捅婁子，就這麼把我支開了。”

“等我花了一個多時辰，滿院子給那什麼太傅的嫡找到的一支破耳環的時候，就聽人說林忠義不見了。”

蕭辰說到這，話音里有氣。

“整個晚上，就他一個人來過，我趕回去的時候，地牢的執守睡的死死的，都不不醒。”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如此，才能住腔里翻滾的怒意。

“等天剛亮，我還在追那兩車鎧甲返程的路上，謀反的八百里加急奏折，就送進寢殿了。”

李錦睨著桌上已經涼的茶，面頰上的神晦暗不明。

他思量許久，一聲輕笑：“倒是聰明。”

“相當聰明。”蕭辰鼻腔里哼一聲，“行云流水，一點反應的時間也沒給我留下。”

“還因為我半夜帶隊追出去，莫名其妙就了‘平叛將軍’，大功臣，連升兩級朝野表率。”蕭辰氣的鼻翼直，“好一出離間計，你我若不是從小一起長大，知知底，他這一出可當真是無懈可擊。”

若不是李錦太了解蕭辰，又在太極殿上親眼看他著骨頭，咬著牙領旨謝恩，這離間計屬實可以稱得上是無懈可擊。

那之后，為了不讓李景起疑，蕭辰便同他定下三年之約。

約好三年之后，據時局變化，再定何時相見，將那日發生的事講出來。

為了不打草驚蛇，表現出一副決裂的模樣，蕭老將軍舉家遷出京城，原本在京城中權勢不容小覷的大將軍府，一夜之間舉家遷往偏遠的州，和駐扎在那里的天德軍做了鄰居。

整個京城，僅剩下李錦一人。

“現在想來，外祖父當時說的那句話，雖然刺耳，但用。”李錦輕笑，抿了一口涼茶。

蕭老將軍離開前，見了李錦一面，只留下一句話：你若是連活下來的本事都沒有，這天下給了李景也無妨。

“嗨呀。”蕭辰笑起，“老家伙一向刀子豆腐心。”他慨道，“只是當時誰也沒想到，這一別竟是六年。”

李錦蹙眉：“那是你祖父。”

蕭辰一滯，噗的一聲，很是用的點頭：“嗯，這話聽著就有一親切了。”他說，“六年，沒想到你真能絕境逢生，這沿途回來，每城每鎮都有你靖王的暗影隨行……”他睨著李錦的雙眸，“爺爺果真沒看錯人。”

“之后呢？”李錦沒接他的話茬，繼續問，“你回到行宮之后，發生了什麼？”他頓了頓，“那天，行宮發生了什麼？”

行宮發生的事，李錦始終無法到。

他問這些的時候，蕭辰的目暗了下去。

他起，為李錦添了一盞熱茶，而后睨著金舒坐在臺階上的背影，上前兩步，關上了正堂的大門。

蕭辰站在那里，瞧著李錦的面頰，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差點沒能回到行宮。”他聲音低沉了不，“回去的路上，我從高瞧見了一只起碼兩千人的隊伍。沒有鎧甲，都是輕兵，訓練有素，絕非普通人。”

他踱步上前：“我留下幾個探子，然后快馬加鞭從道宮，見到陛下的時候，他正站在大殿里，看著手里的奏折。”

當時，大魏的皇帝李義，大馬金刀的坐在龍椅上，神玩味的睨著跪在他面前的李景。

他似乎并不急，只是抬眉瞧著二皇子，許久，將手里的奏折扔到了地上。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只有站在殿門口的蕭辰，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行宮外不遠是兩千人的隊伍，而行宮里的金吾衛，滿打滿算也只有八百人。

他來回踱步，聽著探子傳來的線報，計算著最極限的時間。

“但就是很怪。”他端起茶，潤了潤嗓子，“陛下當年也是帶兵打仗，馳騁疆場的梟雄，軍中暗語不可能看不懂。”

“我站在門口打了很多遍軍急，讓陛下不要再問，趕先從道離開。”說到這，蕭辰沉默了片刻，而后搖頭，“我確信他看到了，看懂了。但他的神毫未變，既不回應，也不離開。”

“再往后，舒妃和那個……那個太傅家的嫡，便一前一后的求見。”蕭辰抿，“這種時候，陛下居然傳召們兩人，而沒有喚我。”

“我驚訝之余，幾次都想闖進去。直到我聽見了那太傅嫡跪在地上，口口聲聲說什麼，太子謀反早有預謀。”

這句話，點醒了當時的蕭辰。

他怔在當場，愣愣瞧著大殿的模樣。

當時的他，并不相信那個被他說是“柿子疙瘩”，也會笑嘻嘻回應的大皇子，竟然能干出這麼驚天地的大事。

可運來的鎧甲是真的，行宮外的兩千人也是真的。

他一手握在刀柄上，抿，掃了一眼依舊面無表，什麼話都沒有說的李義。

徑自轉離去。

他想好了，就算只有八百人，拼死一戰，染行宮，也足夠為李義創造撤離出去的時間了。

那一瞬，他就沒想過活著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