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永興坊,輔國大將軍府。
周正和金舒駕著馬車,沒停在正門,直接從街角的巷子口駛過去,轉到了不起眼的后門。
自六年前李牧一案后,李錦還虎符,三軍統帥、驃騎大將軍的位置空缺至今。
鎮守邊疆,調兵遣將的責任,便落在了將軍蕭辰的肩頭上。
比李錦小了兩歲的蕭辰,用兵布陣上與李錦師出同門,不相上下。
又因為蕭貴妃這一層脈關系,他始終是李錦最信賴的人。
仿佛料到李錦會從后門來,昨日夜里才抵達京城的蕭辰,站在后門旁來回踱步,聽到馬車的聲音,才忙迎了出去。
“可算來了。”蕭辰上前兩步,直接略過了所謂的臣子禮儀,與李錦袍澤相擁,狠狠拍了拍他的后背。
“聽說你在京城,把自己包了聽曲逛花樓的大紈绔,我還不大相信。今日一見,穿得這般花枝招展的,屬實有幾分味道了。”
蕭辰不等李錦回應,便探頭側,瞧著周正又迎了上去,一個懷抱擁了他一把,一雙大手,啪啪拍的周正后背直響。
末了,瞧著周正嫌棄的面頰,哈哈笑起來:“老周你這麼多年了還繃著臉,當心沒姑娘瞧上你。”
之后,那目果然不出意料的落在金舒的上。
蕭辰遲疑了一下,而后竟然笑得更大聲:“能被帶來我這的,那都是過命的兄弟!來!認識一下!在下蕭辰!”邊說,邊開了手臂,在金舒驚詫的目里,就這麼步步近了。
忽而“啪啪”兩聲,蕭辰“嘶”的一下,嗖的收起雙臂,呲牙咧的轉頭,疑的瞧著后執扇的李錦。
方才那兩下,準的打在蕭辰胳膊肘的麻筋上,一時間兩個胳膊竟都抬不起來了。
眼前,李錦一手執扇,指著他后金舒的面頰,冷冷的說:“這個人,你別。”
蕭辰抬眉:“為何?”
李錦黑了臉,鄭重其事:“是我的人。”
五個字,字正腔圓。
金舒愣住了。
看著李錦嚴肅的神,心頭了幾拍。
眼眸里,這個男人扔出這麼曖昧的一句后,似乎本不打算解釋一下,唰的甩開扇子,輕輕搖了起來。
蕭辰面驚訝,在和李錦之間看了好幾個來回,開口就是:“你真斷袖之癖了啊?”
這話,當著兩個人的面扔出來,格外令金舒窒息。
可李錦一聲輕笑,不以為意的點頭:“對,斷袖之癖。”
此言一出,小小的后院,死一般的寂靜。
蕭辰僵住了,上掉了,白如紙片。
金舒石化了,額角崩出皸裂的隙。
唯有周正依舊面無表,波瀾不驚。
后面,蕭辰和李錦的話題,是怎麼拐回到正事兒上的,金舒恍惚的記不太清了。
和周正一起在將軍府正堂外等著,灑在上,舒適溫暖。
可眉就像是打了個死結,怎麼都舒展不開。
屋,李錦睨著坐在臺階上的背影,端著手里的茶水,輕輕吹了一口浮沫。
“我找到林忠義和楊青云了。”他說,“一個被毒死了,另一個幾年之前就被埋了。”
蕭辰聞言,點頭道:“李景一向如此,也是意料之中。”
說完,他遲疑了片刻后才問:“如今鏈條不完整,就算指證他,他也有無數理由可以為自己辯解。”蕭辰抿,蹙眉,“你當真要現在手?”
李錦放下茶盞,點頭:“我一直游離在案子的外圍,現在缺的證據,已經是在外圍所不能得到的了。”
他頓了頓:“我需要大理寺重啟這件案子,需要名正言順的拿到上書房里,僅存的一卷案宗。”
他在案子外圍準備了六年,才等到一個天才的“尸語者”。又用了半年,才出太子這一條線上眾多的棋子。
而剩下的,已經不是從外圍一點一點拼湊證據,一點一點等著對方出馬腳,就能得到的了。
那鏈條上缺失的,是能夠決定李景生死存亡,左右未來江山社稷的最重要的證據。
若不能直接介那件案子里,便永遠都不會拿到。
蕭辰沉默了許久:“圣上能允許你調查麼?”他說,“畢竟當時,里面也摻雜著陛下的錯誤。你重啟此案,無異于將天子面踩在腳下,朝野上那群老頑固,恐不會輕易讓步。”
李錦勾淺笑,淡淡的說:“當時父皇不在京城。”
他言至于此,讓蕭辰怔了一下,進而恍然大悟,笑著說:“得,此次回京只能停留三日,不能瞧見李景那氣到扭曲的臉,實在是虧了。”
當年太子李景為了規避皇權,速戰速決,專門挑李義遠在行宮的日子對李牧下了手。
他做夢都想不到,這件事會為六年后,他留給李錦最大的破綻。
皇帝不在京城,一個皇子興風作浪,他的所作所為,怎能被說是皇帝的錯誤呢?
“那日到底發生了什麼?”李錦問。
就見蕭辰雙手揣在自己的袖中,瞧著在門口的兩人,下顎微揚:“當真信得過?”
他問的是金舒。
李錦點頭:“鼓掌之中。”
聞言,蕭辰坐正了子,深吸一口氣。
“當日夜里,正巧是我護衛,當時邠州的地方員林忠義,著兩車鎧甲,用好幾層麻布蓋著,想要運到行宮里去。”他頓了頓,“我讓他拿出通行牌,他卻拿出了一封李牧的手信。”
李錦一滯:“手信?”
“嗯。”蕭辰說,“信上寫:資特急。意思是來不及申報。”
“但李牧從來未曾出過這種問題,我看了信后,便心中起疑。我說要拆開檢查,那林忠義卻突然發火,跳著腳指責,說我若是壞了陛下的大事,讓我人頭落地。”說到這,他輕笑,“我聽完,直接連人帶車一起扣下,關在了行宮的地牢里。”
跟著李錦一起鎮守邊疆,雨腥風里殺出來的蕭辰,怎麼可能會被林忠義那扣扣搜搜的跳腳樣子給唬住。
他果斷將林忠義拿下,之后打開了馬車上蓋著的麻布。
映眼簾的,是滿滿兩車的鎧甲。
行宮、鎧甲、以及李牧的手信,蕭辰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意識到,京城出事了。
但更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在他還沒有想出應對法子的時候,關在地牢里的林忠義不見了。
兩車鎧甲,以及林忠義本人,從八百金吾衛的眼皮子底下不見了。
“但那日夜里,只有一個人去了地牢。”蕭辰沉聲道。
他睨著李錦,神嚴肅,抬手蘸了一下茶盞里的水,在黑漆的八仙桌面上寫下兩個字。
嚴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