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搬走了。

　消防大隊的王濤和檀易一起進案發現場, 二人從門口開始，一點一點往里勘察。

　半個小時后，二人從樓上下來了。

　王隊侃侃而談, “超市用的是卷簾門，門沒落下, 所以我們首先可以確定, 兇手是長驅直的；其次, 八十多平米的超市，幾乎所有通道都被潑了柴油，樓上樓下都能找到助燃劑的燃燒痕跡，起火點就在門口, 兇手隨便扔個煙頭就完了整個犯罪過程；最后，我認為兇手很老練，幾乎沒留下任何線索。檀隊以為如何？”

　他年紀和檀易相仿，大概是本職工作比較出, 總帶著一點兒高高在上的勁兒。

　檀易道：“王隊說得非常全面，但卡爾質換定律告訴我們, 只要兇手實施犯罪，就必定在現場留下痕跡，只要我們耐心點兒, 總會找到蛛馬跡。”

　王濤略略側頭，瞥了眼滿是狼藉的犯罪現場，角微勾, “那行, 我們的活兒完了, 接下來就看你們的了。”

　檀易道：“辛苦了。”

　王濤道：“不辛苦, 應該的, 那……我們等你們的好消息？”

　他居然用了疑問句？

　王崢很不喜歡，用眼角夾了他一眼。

　檀易道：“王隊放心，我們一定盡力而為。”

　王濤上了他的座駕，和救火車一起走了。

　王崢“嘁”了一聲，“什麼人啊，不知道的還以為消防支隊的支隊長來了呢。”

　檀易道，“不相干的人。”他轉朝兩個哭泣的男孩子走了過去。

　他人還沒到，兩個孩子膝蓋一彎跪下了。

　“這是干什麼！”檀易一大步躥了過去，一手提一個把兩個孩子提了起來，“為死者冤是我們警察義不容辭的責任。”

　“警察叔叔，你可要為我……我……嗚嗚嗚……”大男孩子一句話都說不全了，放聲大哭起來。

　小一點兒的孩子喊道：“報仇！報仇！你們要為我爸我媽報仇，為我爺我報仇！”

　悲痛來的太突然，兩個孩子滿臉淚水，滿眼絕，嗓子都哭啞了。

　檀易小男孩的圓腦袋：“放心，我們一定會將兇手繩之以法。但你們能不能暫時冷靜一會兒，跟我說明一些況，比如，你家長輩最近有沒有跟誰吵過架，有沒有仇家？”

　小男孩又大哭了起來，“我沒有爸爸媽媽了，我沒有爺爺了，爸……媽……”

　兩個孩子后的大人適時地開了口，“警，我是孩子的姑姑，那些事兒孩子不知道，我知道，而且我已經和那邊的警說過了。”

　檀易道：“我知道你說過了，但我還是想問問孩子們知道什麼。”

　經調查，這位萬春蘭，既是被害的親屬，也是被害的鄰居之一。

　的口供固然重要，但孩子的口供也絕不能忽視。

　萬春蘭的臉迅速沉了下去，“警，死的是我爹我媽我弟我弟媳，我還能撒謊不？”

　檀易也收起了臉上的和藹，“這是我們警察工作的正常流程，請你配合。”

　王崢也道：“我們警方掌握的線索越多，越容易破案，請您諒解一下。”

　萬春蘭見檀易強，又了下去，“是是是，只要能破案，我們當然配合。”從口袋里拿出兩張衛生紙，在大孩子的臉上了，“好了，你爸媽都沒了，將來就剩你和你弟弟了，你得堅強一些，知道嗎？”

　此言一出，已經慢慢冷靜的大孩子又哭了起來。

　萬春蘭抹了把眼淚，在自己的臉上重重扇了一下，“你看，我也是不會說話，越勸越哭了。”

　王崢和檀易對視一眼，兩人心里都在想，可千萬別是至親干的啊，那可真是太殘忍了。

　檀易在大孩子的肩膀上拍了拍，“沒關系，親人去世了，誰都會傷心，我有時間等你哭夠了。”

　大孩子又冷靜了下來，“我哭夠了，你問吧。”

　旁邊一個看熱鬧的胖人說道：“警，去我家問吧，我給你們準備幾杯熱水，慢慢問。”

　萬春蘭怒道：“這不是和我媽吵架的時候了？滾一邊兒去，我家有地方，用不著你假好心。”

　胖人毫不示弱，“好像你跟你媽不吵似的，我們不過是拌幾句，你可是把萬家全家罵了個遍。”

　“你個狗日的！”萬春蘭手就要撓人。

　王崢一把攔住了，“咋還手呢，我記得你之前沒提過，你跟被害人也有過爭吵。”

　萬春蘭道：“再怎麼吵，他們也是我爹媽，我怎麼可能害死他們！”

　王崢把的手推了回去，“誰害死被害，需要由證據和法律來認定，而不是你所謂的親。”

　萬春蘭冷哼一聲，甩了甩胳膊，“要是連自己爹媽都殺，那還人嗎？真特麼費力不討好，走了。”

　踩著一雙中跟鞋，擰擰噠噠地朝家的食鋪子去了。

　檀易盯著的背影看了片刻。

　這時候，大男孩開了口：“警察叔叔，會是大姑殺了我爸媽嗎？”

　檀易問：“他們之間的矛盾很深嗎？”

　大男孩道：“我大姑家做的食不好吃，生意不好，就想和我爸合伙開超市，我爸覺得大姑挑剔、大姑父太懶，讓我爺爺拒絕了。”

　“你大姑大姑父恨他們嗎？”

　“我大姑父不知道，但我大姑天天找我爺我。”

　“以前呢，你們兩家關系怎麼樣？”

　“以前還行，但我媽總在我爸和我面前說他們不好。但我對我大姑還是好的，有啥好吃的都給他們送去。”

　“你家隔壁那家平價小飯店呢，為什麼和你吵架？”

　“那我就不知道了。”

　小男孩說道：“我知道，常阿姨家的臟水總往我家超市門口潑。我媽說，蒼蠅蚊子馬上就起來了，讓他們別往我們這潑。但常阿姨說，馬路不是我家的，想潑哪兒潑哪兒。”

　檀易蹙了眉頭，都是芝麻綠豆大小的事，因為這就要了四條人命？

　不應該吧。

　他忽然有些懷疑自己之前的判斷，從安眠藥又延到了sqn一案。

　片刻后，他搖搖頭，sqn的主謀固然變態，但應該不會隨機殺人。

　小男孩用袖子抹了把眼淚，“警察叔叔是覺得常阿姨殺了我爸媽他們嗎？”

　檀易道：“叔叔覺得，一個正常人幾乎不會因為這點小事殺人。那麼叔叔想問你們，你們覺得誰的神不大正常，就像神病那樣的人嗎？”

　大男孩道：“我覺得我大姑像不正常，和我家吵的時候比潑婦還潑婦。這回他們都死了，我大姑是不是就得逞了？”

　檀易道：“如果真是殺的，現在還能這樣鎮定地接你們回來，跟警察說話對答如流，你覺得可能嗎？”

　大孩子想了想，“不能，我大姑是暴脾氣，點火就著。”

　說話間，一輛警車飛馳而來，停下后，任亞拿著兩張蓋著紅章的搜查令下了車。

　他揚了揚，“檀隊，辦好了。”

　檀易點點頭，聲道：“警察叔叔讓人送你們回家，一有結果我就派人通知你們，好不好？”

　大男孩不想走，腦袋也別到了一邊，“我姑姑有我家的鑰匙，我不想回去。”

　檀易接過搜查令，把常家的搜查令分給王崢，吩咐任亞，“你帶他們上車，讓他們在車里等著。”

　任亞照辦了。

　檀易帶著幾個干警進了香噴噴食店。

　萬春蘭就坐在門口，見狀一下子站了起來，“你們要干什麼？”

　檀易道：“我懷疑你們和萬東來一家的死有關，這是搜查令。”

　萬春蘭炸了，“我草我草，沒王法了吧，那是我爹媽，你們這是找不到兇手，想拿我當替罪羊吧，我告訴你沒門兒，沒門兒！”

　一邊說，一邊朝檀易撲了過來，“警察殺人啦，警察□□民啊！我跟你拼啦！”

　檀易往旁邊一讓。

　后面的干警抓住的手臂就來了一個小擒拿，“再這樣我告你襲警！”

　“你告你告你告，老娘還怕了你不？”萬春蘭拼命掙扎。

　一個形清瘦的中年男人從樓上下來了，后還跟著一個十五六的小姑娘。

　中年男人憤怒地質問檀易：“你們憑什麼搜我家？”這人五端正，濃眉大眼薄，大概經常吸煙，呈紫紅，但眉眼中有種書卷氣。

　檀易舉在肩頭的手往下一擺，干警們便沖了進去，進柜臺的進柜臺，上樓的上樓。

　小姑娘沒見過這種陣勢，“嗚嗚”地哭了起來。

　檀易道：“鄭先生，萬家著火時你和你妻子在哪里？”

　鄭家升“噔噔噔”下了樓梯，抬起手，指著檀易的鼻子。

　檀易道：“你若想襲警，我可以全你，咱們回警局慢慢談。”

　鄭家升收回手指，握拳頭，反問：“我當然在家里，還能在哪里？”

　檀易道：“萬家著火后，你們在哪里？”

　鄭家榮道：“你問的都是廢話，不想救火出去干嘛，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被燒死嗎？”

　檀易對他的質問和反問無于衷，“晚飯時，你們給萬家送過飯菜嗎？”

　萬春蘭道：“送個屁，我特麼都快吃不上飯了，還給他們送，我沒那麼大的心！”

　鄭家升也道：“人家看不上我家的食，我家也沒道理熱臉人家的冷屁。”

　檀易“哦”了一聲，錯過鄭家升，進了后廚。

　鄭家后廚很臟，地上烏黑的油垢踩上去粘腳，灶臺上散落著一坨一坨的醬兒，大鍋里泡著，香味不濃，和謝箐做的紅燒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小孩子沒撒謊，這家人確實很懶。

　鄭家升倚在門口，冷靜地看著檀易，說道：“臟不犯法吧。”

　檀易沒搭理他，從廚房出來，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