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 周妙起了個大早,借著茶的名頭,出了華宮, 往茶園去取新茶。
可并沒先去茶園,反而去太醫院尋了簡青竹。
周妙見到的簡青竹一臉憔悴,眼下青黑。
不由驚道:“你怎麼了?是一夜沒睡麼?”
簡青竹勉強笑道:“只是睡得不好,今日周姐姐怎麼來了?”說話間, 注意到了周妙上系著的腰帶, 認了出來, “周姐姐做茶了?”
周妙點點頭,仔細一陣的神,低聲問:“是昭闕閣里不大好?”
簡青竹目一閃, 撇下道:“陛下已經不讓我再去昭闕閣了。”
周妙并不覺意外, 慶王,無論是生是死,都是橫亙在男主之間巨大的矛盾。
周妙四下過, 簡青竹的居所里再無旁人,直視簡青竹的雙眼, 沉聲又問:“那你打算如何?”
簡青竹著周妙急切的眼,話在邊轉了一圈,卻問:“周姐姐, 我可以信你麼?”
周妙頷首, 懇切道:“自然, 絕不會有第三人知曉。”
簡青竹局促地垂首按了按自己的掌心, 才緩緩說:“我想出宮, 想帶阿果一起出宮, 走得遠遠的。”
“慶王怎麼了?”周妙問道。
簡青竹眨了眨眼, 仿佛下一刻就會落下淚來:“他撞到了頭,呆呆傻傻的,像是失了智。”
說罷,抬眼直直著周妙,睜大了一雙杏眼:“我一定要帶他出宮,帶他出去醫治。”
簡青竹一個人出宮或許可行,但是要真想把慶王也一并帶上,談何容易。
慶王沒死,簡青竹是不是走不了?
原書中,簡青竹依靠四十二所的人才逃出了京,四十二所有南越人的眼線,救了簡青竹,一是以此要挾李佑白,二是為了儺延報仇。
再加上個慶王,真能功逃麼?要是再加上自己也跟一起走,豈不是難上加難。
這條路是不是也走不通了。
周妙想罷,眉間宛如籠罩了愁云慘霧,簡青竹見了,對著嘆氣道:“周姐姐莫怕,我絕不牽連周姐姐。”
周妙連忙搖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 拍了拍的手背,輕聲道,“你小心些才是。”
簡青竹強扯出了一點笑容,張了張,想再說些什麼,卻咽了回去。
周妙自太醫院出來,不免有些垂頭喪氣。
茶每隔半月,按例可休沐一日,可在京中無居所,不曉得能不能憑此時機出宮,況且就算能出宮,也不曉得李佑白會不會讓人跟著。
周妙倒不覺得這是自作多,以李佑白的格來說,他在意你的時候,總是會明里暗里地將你放在眼皮子底下,有時甚至無關風月,是居高位者的掌控。
哎。
周妙在心里又嘆了一口氣。
正午日頭更盛,殿前的白石階被照得熠熠生輝。
群結隊的員終于出了華央殿。
今日乃新帝第一日上朝,賞了一批員,大多是今歲的新科。
其中,常牧之領了池州府衙的職,升了兩級,即便調任,亦算作越級拔擢。
“朝議郎文采斐然,朕讀過你的經略考計,真知灼見,大有可用。”
新帝如此對他說,常牧之跪謝了隆恩。
他閑做了好長時日的朝議郎,如今乍得青眼,他心澎湃有之,可不免也生出了一戰戰兢兢的心。
李佑白比李元盛更難捉,他原本是個稱職的太子,眼下也仿佛是一個仁君,百稱頌,朝野歸心的好皇帝。
但李元盛死得蹊蹺,孟仲元死得慘淡,連隆慶親王都不明不白地自朱雀門樓失足落下。
凡此種種,常牧之很難相信李佑白是個真正的“仁君”,他是“君”,仁與否,且待來時。
不過,他肯用自己,常牧之曉得自己該如何做。
常牧之不疾不徐地出了華央殿,往宮外走,在道上卻被后步履匆忙的吏部侍郎趙紹然后來居上。
常牧之見了,并未出聲,只拱手默立相送,饒是連躍兩級,趙侍郎的階與他仍是云泥之別。
趙紹然卻回頭定住了腳步,多看了常牧之一眼。
眼下,他是新帝有意提拔的“新貴”。
趙紹然客氣笑道:“朝議郎好風,今日實在匆忙,改日再來賀你,請你去城中吃酒。”
常牧之連忙又一拱手:“趙侍郎抬,理應下擺酒招待侍郎。”
趙紹然擺擺手:“朝議郎將要往池州去,自要為你送行。只是眼下,我還得回衙門,今日不開。”
常牧之順勢朝前邁了數步,道:“下亦往東華坊去。”二人方向一致。
趙紹然笑了半聲,再不多言,只邁步朝前走。
他的步伐快,袍角輕,仿佛真有急事。常牧之不覺也加快了步子跟上。
出了朱雀門,趙紹然方道:“陛下圣明,今歲各州府考效便要提前了。”
這話既是解釋他今日因何匆忙,又像是在提點常牧之。
常牧之聞弦歌知雅意,問道:“大人辛苦,不知是自哪個州府先行考效?”
考效與升遷貶謫息息相關,前有鬻,今有新君,此時考效便可辨明孰為忠,孰為魯,孰為猶可用。
趙紹然答道:“陛下有令,考效自袞州始。”
袞州。
常牧之心中微微驚嘆,若論功過,當以錦州始,新舊任免便可在九月前完,可袞州地西面,山高水遠,該是不急。
他想了一陣,腦中忽而記起一個人來,周妙,他依稀記得周父似乎就是袞州的縣令。
周妙如今又在何?
*
午后,周妙在茶園里守著幾個茶曬葉,暫時不想回華宮去,不自地又了角,睡了一覺起來,角只是微紅,可是細細上去,還能到牙印。
不想回華宮,雖然心知李佑白肯定無暇他顧,但也怕突然撞上他。
因而,曬過茶后,便領著兩個茶去東面的宮闕清點茶庫。
李元盛的妃嬪如今都住在東面的宮殿之中,等待近日還家或是去庵中修行。
李元盛驟然駕崩,未留口諭,免了諸人殉葬。
周妙真心實意地覺得這個劇偏離,委實是一件大好事。
如今人既然都要挪出去了,各宮里的東西便要收回來。
周妙去了幾個宮殿,殿中瞧著都頗有些凄涼,原本鮮妍的人兒像是驟然凋零的花兒。
見到昔日的麗嬪,周妙幾乎認不出來了,瘦得可憐,沒打采地靠在塌上。
“是你?”認出了周妙,“你還在做茶?”
周妙頷首。
麗嬪上上下下地瞧了好一陣,說:“有沒有人說過你和董太妃長得像?”
周妙搖了搖頭。
麗嬪輕叱一聲:“那是們拿你當傻子,你進宮來后,見沒見過大殿下,哦不,新帝?”
周妙猜肯定消息不靈通,不曉得將軍府中的淵源,更不知留青宮掌茶之事,便答:“微臣見過。”
麗嬪眼睛眨了眨,笑了半聲:“你長得像,新帝說不定真能瞧上你,許你也做個娘娘,往后不必再做茶了。”
董舒婭原本要做太子妃,是京里人人都知道的事。
可惜沒做,現而今,李佑白當了皇帝了。
“哈哈。”麗嬪自顧自笑了兩聲。每每想到這個,都讓麗嬪凄冷的心境暢快些。
周妙臉未變,只說:“若是無事,微臣已點完茶庫,便退下了。”
麗嬪笑道:“你走罷,這宮里這麼多人,你們且點一會兒呢,可別把碧落殿里的太妃娘娘忘了,娘娘要去庵里了,用不著好茶好水。”
周妙端著茶盤出了殿門,往西轉去,兩個茶忙跟上前來,問:“茶今日真要去碧落殿麼?先前不是說明日去麼?”
周妙腳下未停,只答:“時辰尚早,不如此刻便去。”
兩個茶對看了一眼,其中一個說道:“太妃娘娘原本寵,碧落殿里的茶庫東西最多,一時半會兒都點不完,不若再些人來。”
周妙頓住腳步,回將手中茶盤遞給二人,吩咐道:“好,你們這會兒便先回典茶司將件歸置,再上幾個人來碧落殿與我匯合。”
“是,茶。”
兩人端著茶盤走遠了。
周妙腳步匆匆地進了碧落殿。
偌大的一座宮殿里,宮人只余寥寥,青環出得殿門,見到周妙,便是一驚,看了一眼的裝扮,問道:“茶怎麼來了?”
周妙笑答道:“典茶司奉令清點茶庫。”
“茶隨奴婢來。”
青環不愿徒惹是非,只想快快領著周妙往存茶的偏殿庫中去。
周妙卻問:“太妃娘娘在何?微臣自當先拜會太妃娘娘。”
青環臉一變,為難道:“娘娘尚在午睡,不如茶待會兒再去?”
話音未落,青環便聽后傳來腳步聲。
“青環,何人在殿外?”是董舒婭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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