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仲元興得幾發, 他死死掐住掌心才能抑住席卷而來的狂喜。
這一天,他委實等得太久了。久得他腰背佝僂,彎下的膝蓋險些直不起來了。
這個奴才, 他當得太久了。
李元盛的狗,他實在當得太久了。
敕令在手,李元盛死后,李佑白還怎麼與他爭鋒。
孟仲元埋低了頭, 竭力掩飾住眼中的欣喜。
李元盛聽罷揚手道:“你既已讀過, 予仲元。”
李佑白依言將卷軸放回了錦盒, 遞還給了孟仲元。
孟仲元彎腰雙手捧過,只覺沉甸甸地托在手中,就像托著的是他的余生。
恰在此時, 殿外的宮人高聲唱道:“慶王到。”
下一刻, 一道紫的影跌跌撞撞地奔進了寢殿。
他的一張小臉皺作一團,哭哭啼啼道:“父皇,父皇!阿果, 阿果來……看你啦……”幾乎是泣不聲地奔到了榻前,趴著邊緣埋頭大哭了起來。
李元盛臉上出一點溫和的笑意, 對于脆弱,無知的小兒,他心中多了一耐心, 不手了他的發頂, 道:“阿果嚎啕大哭, 嚎什麼, 朕還沒死。”
李佑廉抬起小臉, 噎噎道:“父皇不是說了麼, 宮里不許說‘死’字。”
李元盛一笑:“是朕說錯了。”又轉而拍了拍他的手背。
李佑廉低頭看到他干癟瘦削的手掌, 驚起來:“父皇這幾日吃飯了麼,為何瘦得這樣厲害!”
李元盛雙拳輕握,哄他道:“朕今日吃了一頭豬。”
李佑廉“哇”地一,轉眼忘了哭,說道:“父皇好生厲害。”
李元盛聽得朗聲大笑。
李佑白坐于木車中,角隨之輕笑,雙眼冷冷地注視著面前的“父慈子孝”。
李元盛忽而問道:“阿果想做太子麼?”
李佑廉一聽,適才回頭瞧了瞧李佑白,嘟著說:“我不想做太子,要是大哥哥想做太子,父皇為何不讓大哥哥做太子?”
李元盛目輕飄飄地瞥向李佑白,笑道:“因為朕想讓阿果做太子啊。”
李佑廉眼珠一轉,問:“是因為父皇覺得阿果比大哥哥厲害麼?”
李元盛“哈哈”笑了兩聲,突然中一,埋頭咳嗽了起來。
孟仲元忙捧來一盞茶遞到他邊:“陛下用些熱茶。”
李元盛飲過一口茶,咳嗽漸停了下來。
李佑廉睜大了眼睛凝著他,又轉而看了看李佑白,問道:“兒臣來侍疾,是要端茶送水麼?”說著,便轉而去幾前捧了茶壺來。
孟仲元一看,驚道:“豈可勞小殿下手,老奴來便是。”手要接,李佑廉也不糾纏,只順勢將茶壺往前一推,推到了他懷里。
李元盛掃過一眼,垂眸道:“仲元去坤儀殿請皇后來。”
孟仲元一聽,便答:“是奴才疏忽了,早該去請娘娘來。”說著,先往茶甌里添了茶,才轉出了寢殿。
孟仲元一出寶華殿,尋了個青小太監去坤儀殿請人。
皇后纏綿病榻,平日里皇帝本不召來,今夜卻讓來,
老話言說人之將死時,皆有預。
皇帝難道真熬不過這關了。
他袖中的雙手興得抖了起來。
待到傳話的小太監跑走后,孟仲元旋進了偏殿,來回踱了數步,臉上笑容愈盛,正喚人來時,只見偏殿角落影閃出一個人影,他定睛一看,正是數日不見的方敢。
方敢原是軍衛戍,可在角抵賽中打死了趙憐后,不久便不再擔任衛職,一直暗中替他分憂。
見到方敢,孟仲元收斂神,斥責道:“你的差事辦砸了。”
方敢遇上蔣沖,沒能殺了簡青竹。
方敢半跪道:“公公恕罪。”
孟仲元雖心中大有不滿,可此刻敕令在手,除掉一個醫也并非迫在眉睫之事。
他轉而問:“你來所為何事?”
方敢出懷中信函,答:“替人傳信。”
孟仲元接過信函一看,上面潦草寫了個“七”。
孟仲元眨了眨眼,這意味著此信函是關乎右仆高郎的書信。
高家怎麼了?
他忙拆開信來讀,信中先說高恭,高長史在外尋了個婆子姓魯,后又說這個婆子原姓孫,是從前琉璃殿王昭儀的宮人,是慶王的母。
高恭興師眾地尋了人來,不曉得到底是何緣故,又說高郎今日連夜送了函宮,待皇帝批閱,萬公公留心。
母孫氏。
孟仲元想了想,眉心遽然一跳。
是了,是那個婆子,要喂王昭儀胎藥的孫婆子。
孟仲元慌了,沒死?
琉璃殿的舊人都死絕了,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