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亦諧笑罷,便看著那曾二寶言道:「那你說……多錢合適呢?」
曾二寶一聽,眼珠子一轉,重新又看了看孫亦諧的穿著打扮,這才回道:「怎麼著……都得這個數。」
他一邊說著,一邊就用手指比劃了一個「二」。
曾二寶本來以為,孫亦諧這時候會想當然地問他一句「二兩?」,然後呢,他就囂張地糾正對方:「二十兩」。
沒想到,孫亦諧看到那兩手指,口而出就是:「二百兩?」
曾二寶聽到這話,踩著凳子的那條一個打就跺地上了,還好他及時用手扶住了桌子,這才站穩:「嘿!你小子,裝什麼大頭蒜呢?還二百兩?你咋不說兩千呢?」
他有這反應也正常,地流氓嘛,也沒見過什麼大錢,平日裏這幫混混訛錢都是按「文」來的,只有那大買賣家兒才能訛出個一兩二兩來,而且一個月里最多被他們這樣訛個兩次。
方才曾二寶打算說「二十兩」,也是因為他做好了和對方討價還價的準備,他估著,到最後實際上能訛出五到十兩就頂了天了,誰曾想……孫亦諧竟然反而到上頭堵著他呢。
「兩千?呵……」孫亦諧用輕鬆的語氣接道,「那倒也不至於……」他頓了頓,「我也不跟你扯皮,你就說個實在數吧。」
到這會兒,曾二寶也有點反應過來了,他意識到,眼前這小子說話的腔調……有點像他們同行,就聽這口風兒,也不像是那種能被隨便欺負的良民,搞不好也是哪裏混的,所以他也就不裝大尾狼了,稍加思索后,便正道:「好,那就十兩,一分都不能!」
誰知他話音未落,孫亦諧就是一個「嗯?」字出口。
下一秒,孫哥就把頭一歪,眼一斜,擺出了一副比旁這群地還的樣子來:「才十兩?要飯呢?」
曾二寶聞言,心說:這是人話嗎?但凡要飯能要到十兩,我早就改行啦。
「那你是什麼意思?」於是,曾二寶乾脆反問起了孫亦諧。
孫亦諧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轉頭看向了薛推他們仨:「薛先生,當初你們盤下這家店,附帶店裏這些東西,還有這段日子經營下來進的貨之類的……七八糟的統統加起來,大概值多?」
他這麼一問,曾二寶可驚了,當即暗忖道:「咋回事兒?他這是要他這三個朋友把一家一當全都賣瞭然後換錢給我?難道他對『朋友』和『仇人』這兩個詞兒有什麼誤會?」念及此,他又靈一閃,「誒?等等……他是不是想趁火打劫,藉著我這事兒,順手把這家店給低價買下來啊?對……一定是這樣,這小子也是夠毒的,原來他也想占這家店的便宜。」
而那薛推呢,聽到這問題時也愣了一下,但薛先生終究是有那麼點智力的,他冷靜地想了想,便大致猜到了孫亦諧要幹嘛,因此,他只是猶豫了數秒,便如實回道:「呃……大概,四十六七兩吧。」
「行~那就湊個整,算五十兩。」孫亦諧說著,回頭看向曾二寶,「兄弟,五十兩,怎麼樣?」
曾二寶一聽,都樂開花了,那一個喜形於:「嘿喲,兄弟,你還真上道啊,行,五十就五十。」
「哦,好啊。」孫亦諧點點頭,沖對方一手,「拿錢吧。」
這下,曾二寶那笑容可就僵住了。
「愣著幹嘛呀?五十兩,拿來啊。」孫亦諧見對方不,就又催促了一遍。
他說罷時,曾二寶那張臉頃刻間便佈滿了猙獰:「小子!耍你爺爺呢是吧?」他總算是回過味兒來了,「你還敢問我要錢?你也不打聽打聽,爺爺我是什麼人?」
他那後半句話,孫亦諧要是原封不地還給他,一點兒病都沒有——在杭州及其周邊地界上,你若知道「孫亦諧」是什麼人,絕不敢這麼跟他說話。
再退一步講,你要是對江湖上的傳聞興趣,也一樣能曉得這孫亦諧並非等閑之輩。
可惜啊,且不說這曾二寶到目前為止兒也沒問過孫亦諧的名字,就算他問了……他也是真不知道孫亦諧何許人也。
雖說這臨安縣杭州府管轄,離杭州城半天路程都不到,但曾二寶這人,屬於那種一輩子沒出過縣城,也不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麼回事的類型;對他來說,天下最好的飯店就是本縣最貴的酒樓,世上最的姑娘就是附近那幾條衚衕里的窯姐兒們,而他人生最大的快樂就是帶著他那幫跟班在縣裏橫行霸道。
你們想啊……他哥好歹也是本地的捕頭,他但凡能有那麼一丁點的志氣,或者智商稍微正常點兒,也不至於混這樣兒啊。
你不讀書不練武,幹個買賣總沒問題吧?憑你哥那層關係,你這生意差不了;你要是覺得干買賣也辛苦,那哪怕是跟著你哥去衙門口兒當個衙役呢?
說白了,這人就是蠢、懶、饞、、壞佔全了,實在是爛泥扶不上牆,所以只能當混混——就是當混混,也還得靠他哥罩著。
「哼……行,那我就按你說的,『打』聽『打』聽。」孫亦諧也沒再跟對方廢話,他冷笑著道完這句之後,順勢就從凳子上起,抬手就打。
過去還沒武功的時候,孫亦諧打這種街架就是一把好手了。
當年孫哥為了一統杭州魚市,隔三差五就帶幾十人抄著傢伙出去跟人干,戰鬥經驗那一個富……那種刀劍影的日子都過來了,還能怕幾個混混不?
再者說,如今的孫亦諧已經有武功了,還得了鐵僧一懷所傳的五年功力,他打這幾個普通人,那就跟年人打小孩兒差不多,本也不用招式就能隨便搞定;他甚至還得稍微收著點兒力,以防不小心把人給打死了。
啪啪啪啪——
一時間,這屋裏只聽得掌聲此起彼伏。
以曾二寶為首的那幾個混混都還沒看清孫亦諧是怎麼出手的,就一個個兒的捂臉倒地。
他們那臉被得一個腫啊……他們也是今天才頭回知道,原來耳的力道足夠猛的話,是可以把人得在半空轉一周半然後躺地上的。
「哎喲!」那曾二寶躺下后得是最大聲的,「你……你敢打我?」
「你給老子閉!」孫亦諧當即不耐煩地沖他吼了一句,「再嚷嚷老子乾死你!」
這話還真管用,嚇得曾二寶連疼都不了,畢竟是混混嘛,欺怕,也很正常。
「聽好了,你,躺那兒別。」兩秒后,孫亦諧又對曾二寶下了個命令,隨即他又轉頭看向另外那幾個地,「你們幾個,去把這胖子的捕頭老哥來,說我在這兒等他。」
那幾位一聽讓他們走,肯定是頭也不回啊。
也甭說什麼他們平日裏都是跟著曾二寶混的,真遇到危險的時候,這些人除了自己誰也不會管;前文中那假冒雙諧的孫陵黃俊比他們深多了吧?但關鍵時刻誰又管誰了?
這世上哪兒有那麼多的真義氣,絕大多數所謂的「」不過就是「流氓假仗義」罷了。
朋友落難時能在能力範圍幫點小忙的人,這就算好人了;能割捨、甚至損害自己的利益去幫朋友的,那簡直是義士了;而能為了個「義」字做出「犧牲」這種程度的事的人,從來都是麟角。
當然了,眼下那幾個地離了危險后,還是乖乖去找了曾大寶——他們也不傻,要是就這麼跑了,撒手不管,日後被算起賬來可吃不消。
長話短說,也沒過個一時半刻,曾大寶,也就是這臨安縣的地頭蛇曾捕頭……來了。
曾大寶可沒他弟弟那麼蠢,他一看那幾個來報信兒的混混被打的樣子,再一聽出手打他們的只有一個人,馬上就明白這回他弟怕是惹上了點子,大概率是個會武功的。
所以,來之前,曾捕頭特意上了縣衙所有正閑著的弟兄,附帶上那幾個混混,總共湊了十五個人,這才浩浩奔這兒。
待他來到店門口往裏看時,只見得他弟弟這會兒正四仰八叉地趴在地上呢。
此刻,那曾二寶上,被架了一張長板凳,凳子的四條兒分別杵在了曾二寶的兩側肩膀和腋下的位置,雖沒有軋到他那,但剛好能鉗制住他,讓他起不來。
而孫亦諧……很顯然,正坐在那張凳上呢。
他不但坐著,還在吃著袁方治臨時做給他的一盤兒點心,吃得是津津有味,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
「哥!快救我啊!」
孫亦諧和那曾捕頭剛一照面,都還沒開口呢,被在地上的曾二寶就哇一聲了出來;他那心態也可以理解,看到自己哥來了,他便覺得有救了,所以他也不再去管此前孫亦諧讓他閉的命令。
「閉!還嫌自己不夠丟人嗎?」不料,曾捕頭對他弟的態度比起孫亦諧來也沒好多,而且同樣是要求他閉。
呵斥完了弟弟,曾大寶旋即就抬眼看向孫亦諧,抱拳拱手,冷冷言道:「在下曾大寶,乃本縣的捕頭,敢問這位兄弟……是哪條道上的英雄?該如何稱呼?」
因為曾大寶已經判斷對方是會武功的了,所以他才用了「哪路英雄」這樣的問法,這才能引出對方的江湖切口;反正綠林道也好,江湖道也罷,曾大寶為捕頭多都懂點道上的黑話。
然而,孫亦諧沒有回他什麼切口。
沒,必,要。
孫亦諧直接就跟他報了自己的名字:「我是孫亦諧。」
這五個字一出口,曾大寶那是倒一口涼氣兒啊,他後那幫捕快里也有聽說過這名字的,一個個的臉都變了。
「你……真是孫亦諧?」曾大寶那說話的口氣頓時就有點虛了,但他除了重新確認一遍之外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這時,捕快中有一人趕箭步上前,湊到曾捕頭邊耳語道:「曾頭兒,是真的,我去年還在杭州城裏見過他……」
「你確定沒認錯兒?」曾大寶低了聲音回問這一句時,其面已是越發凝重。
「當然確定啊,我能跟您說嗎?你瞅他那眼睛,是不是像『四條眉』?還有……他那嗓子也很特別,別人想學都學不來,況且……誰敢冒充他啊……」那捕快給出了十分肯定的回答。
曾大寶聞言,本能地吞了口唾沫,他的結也隨之一上一下,就像他那小心臟,此刻正在上躥下跳。
「哼!」
一息過後,曾大寶似是下定了什麼決心。
但見,他冷哼一聲,邁步上前,一門檻兒就進了店裏。
接著,他便是一側兒一彎腰,往孫亦諧的旁邊一站,同時在臉上出一個無比親切的笑容,俯首對孫亦諧道:「大哥,小弟曾大寶,您有什麼吩咐,儘管跟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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