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已過,這武昌城的錦衛衛所中,卻仍是燈火通明。
雖然「冉凌」這個臥底已然斃命,但後續的洗地工作還是很麻煩的,畢竟有好幾要理,死去的那些錦衛們也都有家人要安。
莊百戶理這些善後問題的瑣碎,此便不表了,咱還是來說說那幾位俠們……
…………
「爹,您怎麼會在這裏啊?」到屋中坐定后,雷不忌開口就問。
老雷聞言,微皺眉頭:「臭小子,爹平時都是怎麼教你的?禮貌呢?」他一邊說著,一邊用眼角瞥了瞥孫亦諧和黃東來,並沖兒子使了個眼。
「啊?」雷不忌稍稍反應了一下,明白過來了,「哦!對對,差點兒忘了,爹,我來給您引見……這兩位都是我大哥,這個是我孫哥孫亦諧,這個是我黃哥黃東來。」他微頓半秒,立刻轉又對孫黃二人道,「二位哥哥,這位就是我爹。」
他這番介紹,還講規矩:在給長輩引見小輩的時候,是可以直接報出小輩的名字的,但在給小輩介紹長輩時,通常不能把長輩的名字直接念出來,因為兒子/徒弟當著自己父母/師父的面直呼他們的姓名是不禮貌的。
「小可黃東來,見過前輩。」
「在下孫亦諧,見過前輩。」
孫黃二人也懂規矩,這個時候也是該他們先打招呼。
雷不畏看了看他們,欣然點了點頭,抱拳拱手道:「嗯,好……不必多禮。」
此書中暗表,這老雷啊,其實在收到了兒子的那封信后,就立刻心急火燎地出山找兒子來了。
他確實是不能不著急啊,前文說過,雷不畏五十歲時才得了這麼個兒子,他老婆又難產死了,所以這雷不忌要是有個什麼萬一,那老雷可真不住。
況且,老雷很清楚自己這個兒子的格——涉世太淺、天真耿直。這樣的一個傻小子寄回來一封信,說自己認了兩個「俠肝義膽」的大哥,還說要跟著他們闖江湖,那老雷的第一反應肯定是兒子被人騙了唄。
於是,收到信的當日,雷不畏就收拾好了行李,連夜便朝著的方向出發了。
他是邊趕路,邊打探消息,這一路上也是不斷有關於雙諧的一些逸聞軼事傳他耳中……不知不覺的,老雷對這兩個他一開始認定是「騙子」的小子漸漸改觀了,因為他聽下來,這兩位好像確實是沒幹什麼壞事。
又過了一段時間,通過那些逸聞傳出的地點,雷不畏也推測出了雷不忌應該是跟著雙諧正在往武昌的方向走,所以,他也就順勢拐道,朝著武昌來了。
巧是巧,今夜,他剛到。
要是他再晚來或早來個一天半天的,也許今兒這事兒還會有變數。
不過眼下,也算塵埃落定了吧。
「不錯,不錯……果然是英雄出年。」到這會兒,雷不畏還不忘誇獎孫黃二人一句,「這一路上,犬子有賴二位多照顧了。」
「哎~前輩哪裏的話,都是兄弟嘛。」孫亦諧笑著應道,「應該的,應該的……呵呵。」
「說得沒~錯。」黃東來也道,「不忌跟我們親弟弟是一樣兒一樣兒的,沒什麼照顧不照顧的。」
「唉……」雷不畏這時卻是嘆了口氣,「你們也不用跟我客氣,知子莫若父,我這個兒子啊……從小就沒了娘,老夫我年紀也大了,能把他拉扯大已是不易,這些年,我就怕哪天我也撒手去了,留下他在世上被人欺負,所以便顧著教他武功,卻是忘了讓他多學些為人世的道理……若他說話做事有何不周之,還二位多擔待著。」
「爹,您說這些幹嘛呀?」雷不忌被他說得也怪不好意思的,不過他臉黑,看不出什麼。
「前輩,不忌還是很聰明的,這些日子已有很大長進了,我看……您也不必太多慮了。」孫亦諧也是幫不忌圓全著說。
「是啊前輩,不忌秉純良,是非分明,嫉惡如仇,在如今這世道,能教出這樣的兒子來,應當說難能可貴才是。」黃東來還適時地跟進了一段馬屁。
這話雷不畏可用,就算知道是馬屁,聽著也舒坦。
「哈哈哈……好,好,會說話。」雷不畏大笑道,「不忌一江湖便能與你們這般的才俊多親近,老夫心中也是甚。」
他上是這麼說,心裏實是在暗自慶幸著:還好這兩人沒有什麼歹心,要真有,我這兒子怕是早被他們嚼得骨頭都不剩了;我看他們年紀比起不忌也大不了許多,但言談舉止間的老練卻是比起老夫我也不遑多讓……不忌能和他們為朋友也好,總好過當他們的敵人。
「嘶——對了。」談笑間,雷不畏好似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又道,「卻是不知……二位把此番事解決之後,下一步有什麼打算呢?」
這個問題問得好……
時值此刻,孫亦諧和黃東來跟錦衛的這次「合作」便算是告一段落了,之後他們去哪兒就去哪兒;而雷不忌呢,本來也只是跟著這兩位大哥在江湖上廝混、累積點經驗而已,同樣沒有什麼長遠的計劃。
因此,當雷不畏問到他們將來有何打算時,倒真有點問住他們了。
「這個嘛……我們倒真還沒考慮過。」孫亦諧隨口回道。
「孫哥,我忽然想到,我好像得儘快回蜀地去了。」一息之後,還是黃東來想起個事兒,「之前那位渺音子前輩不是讓我冬至那天上蜀山找他們山門嘛,我尋思著現在重都過了,從武昌到四川也有點路程,還剩下一個月左右的時間,我正好可以順路回一趟富順老家,跟家裏人打聲招呼,然後就繼續往西奔瓦屋山,去看看況。」
「哦,這樣啊。」孫亦諧想了想,「那要不我也回杭州算了。」
「誒?你不跟我一起去嗎?」黃東來疑道。
「廢話,我去幹嘛?人家不是說了就你有修道的天賦嘛,那我跟你去了也沒用啊。」孫亦諧道,「你若拜師失敗,我倆就一起白跑一趟,你若拜師功上了山,那我就說聲恭喜,然後再一個人回去?」
「嗯……」黃東來念道,「好像也是哦哈哈。」他頓了頓,「那咱們兄弟,就在這武昌暫且別過了?」
「是啊。」孫亦諧道,「就是不知道下次再見面要到猴年馬月了,唉……」說到這兒,他也有幾分悵然,「主要是這年頭通訊太不發達了,不像……」話到此他意識到了什麼,趕打住,差點就把「原來的世界」這幾個字給出來了。
黃東來也猜出了他要說什麼,順勢接過話頭道:「沒事,孫哥,我有空會給你寫信的,再說了……沒準等我上山學了法,我能直接飛到你那兒去呢?」
「你做什麼夢呢?那位渺音子前輩號稱快兩百歲了都在乘船呢,你『二十歲』不到就想飛啊?等你練飛我怕是已經變灰裝在盒兒里了。」孫亦諧吐槽道。
他倆你一言我一語的,雷不畏愣是沒聽懂,因為他們一行人在「蘭若寺」的那段經歷並沒有在外面流傳。
這時,雷不忌又看向了孫黃二人,開口問道:「二位哥哥,那我呢?」
兩人聞言,齊刷刷轉頭看了他一眼:「當然是跟你爹回家啊。」
他倆的腦子多清楚啊,就算雷不畏本沒提,他們也明白,今天雷不畏肯定是想把兒子帶走的;再者……眼下他倆自己都準備各回各家了,暫時也無法繼續帶著不忌闖江湖。
「啊?」雷不忌聽到這句,可就有點不樂意了,「我才剛在江湖上行走了這麼點兒時日,咋又回去了呢?」
老雷聽了這話,心裏也是暗嘆一聲:唉,果然,孩子大了留不住啊,出來見了這花花世界,他哪裏還肯跟我這老頭子回山裏居。
「罷了……」於是,雷不畏略一思忖,對兒子道,「不忌啊,要不這樣……」他頓了頓,「你看你兩位大哥現在也都有事要回家去,沒法兒帶你在外面瞎轉悠,要不然……爹帶你去江湖上轉轉?」
「嗯……」雷不忌聽完這句,那表有點複雜,「行是行,就是……」他猶豫了一下,才說道,「爹您的武功太高了,我怕跟著您遇不上什麼我能手的事兒。」
這倒是實話,哪怕雷不畏不對外亮明份,憑他的江湖經驗和武功,照樣能在江湖上橫著走,雷不忌跟著他就只能噹噹ob(observer)了。
「嗨……」雷不畏道,「那乾脆……爹送你去『霸拳宗』拜師學武怎麼樣?只要人家收下了你,爹就自己回去;往後你學有所,就以霸拳宗弟子的份和師兄弟們去闖江湖,有空的時候記著給家裏寫信報個平安,為父也就安心了。」
…………
翌日正午,孫亦諧、黃東來和雷氏父子便離了那錦衛的衛所。
四人隨即又到城中的酒樓里喝了幾杯,這才各自上路。
江湖路便是如此。
有聚,有散。
你永遠不知道這次的分別會不會就是最後一次。
兄弟間的分,都載在那杯踐行的酒里,下了肚,你就裝著,記著,待重逢的那日,再和那滿腔的苦水一同倒出來……男人之間的義,無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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