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一聽這名兒,謝潤又將那行腳商上下打量了一番,好似是在確認對方的外貌特徵。
他倒還算鎮定,但兩秒后,坐在不遠的孔衡基倒是跳起來了。
「放肆!」但見那書生一臉凜然,厲聲喝道,「本朝自開國之初便已有兩位天子先後廢過胡姓胡名,且由兵部出面,編置勘合,給賜姓名;而今在我大朙疆土之上,哪兒還有什麼姓耶律的?你這廝膽敢以胡名自居,是何居心?莫非你是那北元韃子派來的細作?還是說你想謀反!」
要不咋說讀書人不好惹呢?
俗語有云——七寸竹握手中,半工半耕半書生。來池中飲墨水,飽來紙上抖威風。上殿稱臣文武懼,廟留詩神鬼驚。此筆落在仇人手,敢比殺人寶劍鋒。
這話什麼意思?就是讓你千萬別得罪那些拿筆桿子的,你要讓他逮著機會,就是一頂帽子扣下來,就算要不了你的命,也能讓你掉層皮。
眼下,孔衡基就是逮著機會了。
他一看這行腳商和謝潤似是要起衝突,趕忙在旁煽風點火,人家只是報了個名兒,他就一頂謀反的帽子扣了下來。
這話能說嗎?
有道是「功高不過救駕,罪大不過謀反」,在封建王朝統治時期,天底下最大的罪過也就是這個了。
而孔衡基說這話是為什麼了呢?也不過就是因為剛才別人跟他口角了兩句。
「呵呵呵……」那行腳商聽了孔衡基的話,完全不懼,仍在詭異地笑著,「謀反?哈哈哈哈……」他笑著笑著,忽然表一變,滿臉猙獰,跟著就跳起來大喊道,「你們這些漢人才是謀反!」
喊聲未盡,他已朝那書生撲了過去。
他那撲法,極為詭異……就彷彿他整個人都跟個提線木偶一般,在完全沒有發力作的前提下,以一種四肢扭曲的姿態一下子就躍起了一丈多高,越過了眾人的頭頂,直落那孔衡基的所在。
「啊——」人還沒到呢,那孔衡基自己就已嚇癱在地,慘起來。
然而他這是浪費了,因為就在那行腳商起勢躍高之際,謝潤也出手了……
謝潤的個子高,他都不用起跳,只是兩腳一踮,胳膊一,就攫住了在半空的行腳商的腳踝,然後他一個發力,就將對方從上頭拽了下來,重重地摔在地上。
眼瞅著這倆都起手了,其他人自也各有反應。
那郎中最是機警,第一時間就拿起了行李,躲得遠遠兒的,並一路退到了大殿的門那兒,一副隨時準備跑路的樣子。
孫黃雷三人則是都站起來,做出了戒備的姿態,怕那兩人對打會殃及池魚。
至於那書生孔衡基嘛,是真嚇得了了,癱倒在地上都不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不料,那行腳商摔了個四腳朝天之後,竟又是狂笑起來,其亦很不自然地開始抖。
這一刻,謝潤本來還抓著對方的腳踝沒放開,但一看對方的行甚是詭異,他出於小心,便鬆手了。
結果,他剛一鬆開,那行腳商就像是一件在滾筒洗機里的裳似的,整個人橫躺著並「旋著」就這麼翻飛而起,用一個就算是以輕功都很難做到的作在旋轉中重新站立了起來。
「哼……原來還是個高手。」謝潤見了這一手,當時就下判斷了,他冷哼一聲,接著問道,「兄弟,明人不做暗事,既然你敢找上我,那就別在那兒裝什麼韃子了,報上你真正的名號來吧!」
但那行腳商本沒理他,一邊怪笑著,一邊轉朝著大殿裏的柱子沖了過去,然後……他做了一件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到匪夷所思的事——他像一隻蜥蜴一樣,彎曲著四肢,著的柱子表面,一路爬上了天花板,並以相同的姿勢倒懸在了眾人的頭頂上。
這還沒完,他上去之後,又將脖子轉到了一個對正常人來說絕對會導致骨折的角度,沖著下面的六人繼續怪笑,笑著笑著,其裏還滴下了來……
這下,可就不是什麼「輕功」可以解釋的事兒了。
那郎中田午得年紀大,且比較迷信,見得此景,當即指著那「倒趴」在天花板上的行腳商驚呼道:「鬼……是鬼上!」
他這一句喊出來,眾人忽然就想起了此前那位船家王三六的話來了……
先前人家可是再三勸阻,說這蘭若寺里鬧鬼,有進無出,但他們都不信,眼下,看到這常理無法解釋的一幕,他們便都搖了。
「不……不可能,這世上本沒鬼。」謝潤的膽子大,他是堅決不信這些,哪怕是此刻,他也一口咬定,說道,「他一定是用了什麼機關,這些都是障眼法!」
那麼這可能嗎?
還真是有可能的。
對於從現代穿越過來的孫亦諧和黃東來來說,比這更加誇張的魔或電影他們也見過,以他們的眼界和想像力,的確可以勉強用某些理論來解釋,比如說:這貨的手掌和膝蓋上都裝了某種吸力極強、可以承一個年人重量的特殊膠之類的。
但謝潤嘛……其實他並不知道對方是怎麼做到的,也沒有任何合理的推測,他口中說出的這句「障眼法」,更多是在自欺欺人,順便穩定人心,讓其他人不要因害怕失了方寸。
「呵呵呵……謝潤,這話你自己信嗎?」這時,天花板上的行腳商又開口了,「你覺得有什麼機關可以做到這……樣……嗎?」
他說到最後三個字時,他的頭忽然像個氣球一樣開始急速膨脹,轉眼間就漲到了比水缸還大的程度。
這麼一來,就連孫亦諧都覺得這是鬧鬼了:「媽個的!還真有鬼啊?」
他話音未落,又聽得「嘭」的一聲,大殿的門自己就關上了。
站在門邊扶著門框的田午得被那關門的力道震得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接著,那行腳商的頭就在急速膨脹的過程中「」開……伴隨著一聲悶響,從那巨大的頭顱中湧出了海量的鮮,像是瀑布般轟然潑灑而下;這還沒完,頭「」掉了之後,從行腳商那脖子的創口,還不斷地湧出來,且其勢洶湧,似是決堤一般。
轉眼間,這大殿裏竟然已被所浸,且「位」已沒過了眾人的膝蓋。
「什麼況?」這會兒,連黃東來也慌了,「這鬼那麼猛的?起手就開大招啊?好歹也先掐個脖子啥的啊。」
「二……二位哥哥,現現在咋……咋辦啊?」雷不忌都已經嚇傻了,說話都結了。
他倆還在震驚之中呢,孫亦諧則已經衝到那關上的大門那兒沖門板踹了幾腳,但那門是紋未。
「喔~靠!」這急得孫亦諧是破口大罵。
「孫哥,接著!」一秒后,黃東來也反應過來了,抄起了孫亦諧的三叉戟,就朝後者扔了過去。
孫亦諧順手一接,接著二話沒說,對著門鎖接合就是一陣削捅,可是……竟然捅不穿。
不但捅不穿,而且連個白點都沒能留下。
他這可是削鐵如泥的寶兵刃,那門則只是比較厚實的木料和漆而已,這絕對不正常。
與此同時,謝潤,也有所行了。
他瞪著天花板上那個無頭的、像是跟水管一樣不斷往外噴的子,猶豫了一會兒,隨即運功起,在一側的牆壁上斂足一踏,飛掠上,想要把那個拽下來,看看究竟是什麼名堂。
然後……他功了。
他還真就把那個無頭的拉了下來,而拉下來之後他便發現——並沒有什麼名堂。
那就是一副普通的之軀,已經沒了頭,且脖子源源不斷地在往外涌;其湧出的量,早已超過了一個人的的總量,並奔著公共泳池那個量級去了。
「這……這……」這下謝潤真的怕了,他的頭皮都麻了,嚇得趕放開了那無頭的子,並後退了幾步。
而這個時候……大殿的位,已沒到了眾人的腰際。
「快!從後門撤!」大約五秒后,還是黃東來的一聲喊,把因驚愕而愣神的謝潤得回過了神來。
眾人聞言,也是各自趟著,趕慢趕地往殿後走去。
古時候,一般寺廟的大殿都是有前後門的,前門朝正院兒方向開,後門則通往寺其他各,方才雷不忌去找柴禾的時候走的就是殿後的小門。
眼下面對這危機,還是黃東來首先想到了去看看後門。
然而……現實是令人絕的,眾人來到後門時便發現,和前門一樣,這裏也關死了,打不開。
「靠!」孫亦諧見狀,又罵了聲,但隨即他便急中生智,帶頭往大殿的佛像跑去,「不管了!先去高躲躲!」
他一邊說著,一邊已經踏上了供桌,並順著佛像的爬到了佛爺的肩上。
另外幾人雖是有所猶豫,但稍微想了想之後,也是有樣學樣,紛紛爬到了佛像上——畢竟是生死之間,這時他們也顧不得對佛爺的尊敬了,退一萬步說,哪怕是被天雷劈死,也比在這厲鬼弄出的池中溺斃要痛快吧。
然,縱使他們爬到高,也只是拖延了一點時間,並不能解決問題。
沒過多久,那就追上來了,就連那些高高在上的巨大佛像,也都被淹在了那之中。
就在這個眾人逐漸被絕和崩潰所吞沒當口……
當——
當——
當——
不知從哪裏,傳來了三聲鐘鳴。
那聲音聽起來莊重,悠遠,卻又出幾分凄然和悲涼。
鐘鳴過後,眾人睜開了眼睛。
他們,都還圍坐在火堆旁。
因為上都穿著尚未乾的服,睡著后,會夢到自己泡在水裏或是別的什麼東西裏面,也是正常的。
除了那行腳商之外,其餘六人驚醒后皆是左顧右盼,面面相覷,從彼此的眼神他們就能看出,大家都做了同一個夢。
「我們……是什麼時候睡著的?」一息過後,還是黃東來率先開口,面帶狐疑地問了一句。
沒有人回答他,因為沒有人記得自己是何時睡的,但是,每個人,都記得那「夢」里發生的事。
想著想著,眾人就齊刷刷把目投到了那個行腳商人的上。
此刻,只有他,仍舊趴在自己那個裝行李的箱子上睡著,且睡得死沉死沉的。
「喂,醒醒。」謝潤這人是個行派,事到如今,他也不想再扮什麼普通人了,所以順勢就過去拍了拍那行腳商的肩膀,想將其醒問話。
不料,他只是輕輕一拍,那行腳商的頭顱就從脖子上斷開……滾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