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梳妝打扮,要花去多時間?
這因人而異。
一個人能讓男人心甘願的等著梳妝打扮多時間?
這因人,而異。
初雪就曾經讓很多人等過整整一個晚上,等到第二天的太都快出來了,再讓丫鬟出來告訴你:「抱歉,初雪姑娘找不到符合今日心的脂,公子改日再來吧。」
就算是面人,遇到了這種事也會生氣的。
但生氣歸生氣,你可不能失了風度,若你把這口氣咽下去了,真就改天再來,也許到時候確實會給你個面子,出來陪你喝一杯。
而你要是當場吹鬍子瞪眼、拍桌子胡嚷嚷,那你以後莫說是來見初雪了,七柳幽闌的門你都別想再進。
或許有人會質疑,一個青樓會有那麼大的能量?能把那些「面人」都拒之門外?
是的,有的。
因為庶爺的「朋友」很多,而且他自己的真實份便已足夠顯赫,至在大朙的疆土上,並沒有多人能得了他。
…………
「公子請稍坐片刻。」
孫亦諧走進那「冬」之雅間后,一名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的小丫鬟接待了他。
雖然年紀不大,但那丫鬟從眼神到語氣卻是完全沒有及笄之年應有的天真和活潑,相反,顯得十分老練淡定。
孫亦諧看著,只覺得可悲、可憐,但也並沒說什麼,只是在桌邊坐定,默默等著。
那丫鬟繞過屏風,又穿過一扇以珠簾相隔的門,進到裡屋,也不知在裡面跟初雪說了些什麼,過了會兒,便拿了張紙條出來。
這下孫亦諧可慌了,萬一人家跟他打字謎他可不了。
但正所謂怕什麼來什麼,這初雪就是喜歡跟別人打字謎,所以人都沒出來呢,就先遞了個謎語給孫亦諧。
「公子,我們小姐說,想先請你看個字。」那丫鬟說著,就把字條擺到了孫亦諧面前的桌上。
沒辦法,都放到眼前了,不管認不認識,至得看一眼吧。
孫亦諧略無奈地拿起紙條,攤開一看,果然……這字兒他不認識。
紙上寫的那字,是「??」,外面一個繁的「門」,裡面一個繁的「見」,若是將這兩個部分拆開,孫亦諧還認得,但放一起,他連念都不會念。
還好他不會念……
他今天要是認識這個字,並且回答這個念「緹」,那他就錯了。
這個字,得換個思路去看:首先,「門」里有「見」,這個很多人能猜到,有讓他進門去見面的意思,但,還不僅如此……這裡面,還藏了另一個字,是「問」。
初雪知道孫亦諧是有事要來問自己,也知道是什麼事,但不能說——請注意,不是不想說,而是不能說。
但其實又是很想幫孫亦諧解答的,那怎麼辦呢?於是他就用一個沒有「口」的問,來暗示孫亦諧:「隔牆有耳,不要直接把問題說出來。」
而那去掉了「口」的問,就是「門」了,因此,「??」字的另一重意思,就是只有「閉口不談那個問題」,這門裡才能容得下「見」,我也才能解答你。
只是一個字,就包含了上述這一大堆的信息,你說這個人……是不是倒霉催的。
你跟飽讀詩書、機智過人的人玩兒這套,人家都未必能解出來,跟孫亦諧這個「丈育」搞這個?
孫哥凝視了那個字整整十秒,然後一拍桌子,看著站在一旁等他答覆的丫鬟,大言不慚道:「好!我懂了!」
如果黃東來此刻在他邊,絕對會一眼看穿他,併當即對他說一句:「你懂個!」
幸好……黃哥不在。
「公子……」那丫鬟也是愣了一下,因為孫亦諧並沒有把這個字念出來,所以反而顯得他可能真的是懂了,「您……真的明白?」
「啊……是啊。」孫亦諧心裡虛得一,但表面上還要不懂裝懂,「但……這個……不好說啊。」
他本是想故弄玄虛,用這句話搪塞過去,卻沒想到這句「不好說」正中下懷,和對方的本意不謀而合。
丫鬟一聽,心說這公子居然真的猜到了,也是又驚又喜,稍頓了一下,定了定心神,再道:「好,公子請隨我來。」
孫亦諧還以為自己混過去了,也是一陣竊喜,接著就起隨那丫鬟一同繞過屏風往裡屋走。
挑開珠簾前,那丫鬟停住了腳步,通報道:「小姐,孫公子……」
「我都聽見了,讓他進來吧。」沒等丫鬟把話說完,裡面的初雪便直接吩咐道。
初雪的聲音,有點出乎孫亦諧的意料。
孫亦諧本以為,這頭牌佳麗的嗓子,也當如黃鶯出谷、似水如歌,但初雪的聲音卻不是那般甜膩的、輕的……而是委婉低沉、獨風韻,若要比喻的話,那嗓音耳時,便似是吃下一口糯的香米、又飲下一勺醇厚的高湯,讓人覺著舒服、回味。
又行幾步,穿簾而過,孫亦諧終於是見到了這位大名鼎鼎的初雪姑娘。
雖然此前孫黃二人皆已聽董捕頭描述過初雪的貌,但真見到時,孫亦諧依然是愣住了。
卻見,那姑娘著一素綉?,襯淡青紗,面沉似水,娉婷而立。
那容貌,溫婉卻不乏驚艷,那氣質,端莊又不失清純。
孫亦諧的視線再往下慢慢掃去,再看初雪姑娘那姿,亦是蘭聳羅,柳腰堪盈握,即便只是一舉手一投足,也引人浮想聯翩……
縱已兩世為人,孫亦諧也不得不承認,像眼前這般貌的子,確是世上有,說句天仙下凡也並不為過。
要知道,孫哥可是在一個有著先進的化妝技、逆天的ps技、整容也非常普遍的世界待過的……而且,在他原本的宇宙,他若想看,打開瀏覽隨便一搜就能看到千上萬;單論鑒賞這件事,他的眼界顯然比起這大朙的帝王還要寬廣得多……
因此,一個能讓孫亦諧也到驚嘆的人,那絕對是萬中無一。
「公子,請坐吧。」初雪的這句話,讓已經有些看呆了的孫亦諧堪堪回過神來。
「啊?哦……好,好。」孫亦諧應了聲,與對方一同座。
那小丫鬟也很是知趣,待他們座后便請了個萬福出去了,只留下孫公子和初雪姑娘兩人慢敘。
初雪那邊呢,對於孫亦諧一看到自己就開始「掃視」加發獃的那個反應是有點不悅的,心說這男人也沒有什麼與眾不同嘛。
不過……人的「不開心」,也分兩種。
眼下這種,便屬於假的不開心——其實呢,初雪也並沒怎麼生氣,而且在心裡吐槽的同時,還獲得了優越。
假設現在來了個男人,進來之後都懶得正眼瞧,瞧完了之後也沒多大反應,那才會真的不開心。
人,並不是喜歡拒絕男人,而是喜歡「掌握著拒絕別人的權力」,但不管是被男人追到了、還是被放棄了,人都會失去那種權力,而那……才是令人不悅的。
「孫公子,真的明白我那個字的意思了嗎?」一坐下,初雪就拋來這麼一個問題。
孫亦諧的心裡越虛,上聲音就越大:「哈!若不明白,我還會坐在這裡嗎?」
這種用問題來回答問題、聽著像反問其實也可以是疑問的套路,孫亦諧可謂駕輕就;畢竟是魚市巨子,這魚目混珠之法若是玩兒不溜,又怎能從那刀劍影中趟過來。
「好。」初雪說著,便端起了桌上的一壺酒。
這桌上,早已備齊了酒菜,也擺好了杯碗筷羹。此時,初雪親自為孫亦諧斟了一杯酒,而自己也端起一杯來。
「那今晚,我們便止談風月,莫問其他。」初雪說著,已舉杯相敬。
「嗯……好啊。」孫亦諧剛才就沒看懂那個字,所以他現在自然也沒明白這句話背後的深意,他只是見對方這麼說了,就迎合著也拿起了酒杯回敬。
兩人只對飲了一杯,那初雪姑娘的臉就有些紅了。
倒不是酒量差,而是質問題。
說白了就是這人臉部的細管神經末梢循環比常人好,再加上那皮白皙、吹彈可破,紅得就更明顯些。
孫亦諧一看這妹子才喝了一杯酒便已杏腮桃頰,當即笑道:「初雪姑娘,這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孫哥肚子里那點墨水,也只能說出這種在現代社會被引用得爛大街的俗句來,不過,這句擱在大朙講,效果還行……
「孫公子出口便這般引經據典,小子才疏學淺,怕是招架不來。」但初雪這次是真有點不高興了。
這話,是明褒暗貶,其實哪兒能招架不來?莫說是你孫亦諧,來個狀元也能對答如流,只是覺得這孫公子自打見了自己之後好像就有點心不在焉的,把注意力全放在自己上了,卻忘了正事兒。
今夜,初雪是希在「有人聽的前提下儘可能多地把自己知道的報通過對話傳達給對方」,認為通過剛才的字謎,孫亦諧也已經理解了的意思,但此刻,孫亦諧好像並沒有往這個方向上走。
「哦?這樣啊?」孫亦諧聽完那句,卻是笑道,「哈!其實我也不喜歡文縐縐的,既然初雪姑娘這樣說了,我接下來我說話就說得更接地氣一點好了。」
這下初雪又迷茫了,心道:「誒?難道他剛才是故意為之?藉此順勢改變談話的方式?或許……他接下來要說的話里,暗藏什麼玄機?」
……想多了。
「首先……」下一秒,孫亦諧就很自然地拿起筷子,非常不禮貌、也很沒素質地一邊吃菜一邊說道,「我得跟你確認一下,什麼『風月』?什麼又「其他」?」
初雪聞言,都有些惱了,乾脆直言不諱道:「你今天想來問我的那件事,便是『其他』,除了那件事,都是『風月』,這樣說,公子懂了嗎?」
孫亦諧還真懂了。
他只是沒文化,但智力可沒問題,這話外之音他自可以領會——隔牆有耳,講話不便唄。
其實就算初雪不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孫亦諧也已猜到會有人聽了;從那老鴇的武功,到老闆的邀請,無一不可看出這七柳幽闌的水有多深。
「明白!明白明白。」孫亦諧應了幾聲,當即就把話鋒一轉,「風月是吧……那這琴棋書畫……咱們先來聊聊琴好了。」
初雪的房間,確是擺著把瑤琴。
「孫公子……也懂音律?」初雪以為孫亦諧這是要用琴跟自己對什麼暗號呢。
「懂啊。」孫亦諧挑眉道,「我還想跟姑娘你合奏一曲呢。」
「此話當真?」初雪現在也開始虛了,是真不知道孫亦諧能整出什麼幺蛾子來。
「呵呵……」孫亦諧瞇眼一笑,「好說好說,我呢,比較擅長打擊樂……」
…………
片刻后,庶爺的房間。
此時黃東來已經走了,又剩下了庶爺一人在屋。
咚咚——咚咚咚——
敲門聲又起。
「進。」庶爺應道。
這次進來的是一個男人,看穿戴,只是個最下層的奴,但其眼神卻是十分機警,作也格外安靜。
「老闆,雪兒姑娘那邊……有異。」那男子俯到庶爺耳邊,直接稟道。
「怎麼個有異?」庶爺的態度倒是悠然的,「莫非,說話了?」
「屬下不知……」男子應道。
「嗯?」庶爺轉頭瞪了那男子一眼,「什麼意思?」
男子面難:「那孫公子,說是要與雪兒姑娘研究音律,然後就喊人拿來了幾面鑼鼓,在屋裡敲打起來,屬下實在是……」
「呵……」庶爺聽到這兒,也是不笑了,「好一個孫亦諧,真會玩兒啊……」
「庶爺,現在該怎麼辦?」那男子卻顯得有些急切,趕忙又問。
「怎,麼,辦?」庶爺將這三個字一字一頓地重複了一遍,反問道,「我倒要問問你了,你打算怎麼辦?」他說到這兒,語氣中頓時帶上了幾分諷刺之意,「殺鄭目開的時候,你不是很有主意的嗎?現在你喜歡的人跟別的男人在房間里不知道幹什麼呢……你卻跑我這兒來,問我怎麼辦?」
那奴打扮的男子聽到這裡,全都繃起來,那一對虎目彷彿都快瞪出來,但他仍是忍著,一言不發,也一不。
「呵……」庶爺看到那男子的樣子,冷笑不止,稍微頓了頓才道,「行,既然你都問了,那我告訴你……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你若不辦,你就不是人,是個活王八,王八的人會怎樣……不用我告訴你吧?」
他話音未落,那名男子已似一陣風般離開了房間,連句告退都沒留。
庶爺朝門那兒了眼,面厲,啐了一聲,這才站起來,自己把門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