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朱小婉幾乎是瞬間就明白自己已經中毒了,但此時也無暇去回憶自己是如何中的。
其實黃東來的手法也不複雜,無非就是因為朱小婉方才敬酒的時候一心只看著別人有沒有把蒙汗藥喝下去,卻忽略了自己面前的杯子有沒有被過,這才讓黃哥有了可乘之機。
當然了,當時的朱小婉也沒想到,看起來年紀輕輕、沒什麼江湖經驗的孫黃二人,竟會不聲地使出一系列黑吃黑的手段……
從假裝被迷住,到屎遁尿遁,到裝昏襲,再到下毒、撒石灰……這是兩個看起來十七八歲的江湖小子能幹得出來的?哪怕你換倆老江湖來,沒有無恥到一定的程度也做不到啊。
但事到如今,再懊悔自己的大意也晚了,朱小婉只能趕用力封住部分經脈,不讓毒攻心,並頂著這種狀態和兩人手。
不過……這並不代表就一點勝算都沒有了。
朱小婉的武功,是孫亦諧和黃東來迄今為止遇到過的所有「敵人」中最強的。
不但是自習武,且天分不低,同樣的境界,馬四那樣的人要練十年,朱小婉或許只要五年或更短的時間;馬四練了十年的刀,還是在用師父的刀法,但朱小婉在把拳、鐵砂掌和指功融匯后,便創出了自己的「筷子功」。
這種天分上的差距,是最讓人絕的東西,它就是擋在「一代宗師」和「武林神話」之間的那道坎兒,而且是由老天爺設置的,只要你走的是正統的武學之道,絕無逾越的可能。
那一瞬,卻見朱小婉朝著自己領口一探手,雙指一夾,便豎著拎出了一雙鐵筷子,跟著就將右手一翻一,在半空劃出一道寒芒,朝著離比較近的孫亦諧攻了過去。
孫亦諧前一秒還在對對方這藏兵刃的方式嘖嘖稱奇,下一秒見筷子尖殺到,趕來了個「逆鯉魚打」,往後一翻一躺,再接了一個后滾翻。
作雖是狼狽,但確實管用……一下子就逃出了三米遠。
同時,黃東來也已踏牆而起,躍到半空,一方面給孫亦諧留出了往後翻滾的路徑,另一方面也方便自己從高發出暗。
「哼……雕蟲小技。」只看了兩人的一招半式,朱小婉就出了冷笑。
武功高到一定程度的人就是這樣,真就只需要看那麼一招半式,就能清你有幾斤幾兩;除非你的武功境界又在之上很多,才有可能看走眼。
叮叮叮——
下一秒,難以置信的一幕出現了。
但見朱小婉形一晃,玉臂倏展,在剎那間便連出三筷,愣是把黃東來拋出的三支暗都給夾了下來。
「哈?」剛在灶臺上站定的黃東來見了這手,脖子都長了;這時他才意識到,這個人的武功比他預料得還要高很多,結合那奇門兵,怕是已有了準一流高手的水平。
那是個什麼水平呢?大概就是一些雜魚門派的掌門實力;而換作高門大派的話,這實力大概介於副掌門和大弟子之間。
像這樣的人,若是走正道,即便不加任何組織,當個孤膽俠客也不問題;可惜朱小婉這人生狠毒薄,當年在江湖上為非作歹,正道容不下,所以才躲在這山野之地開了個黑店。
今日被孫亦諧和黃東來撞見,不得不說是孫黃二人運氣不佳……
「孫哥!點子扎手!」黃東來看出況不對,趕喊了聲提醒了孫亦諧。
「媽個,你現在跟我說有什麼用?」孫亦諧道,「還有你那毒怎麼還沒發作?」
「估計是用力封了經脈呀。」黃東來回道。
兩人說這幾句話的同時,一個已經退到了廚房的牆角邊,另一個則是一腳把灶臺上的菜刀踢了起來,拿在了手上。
朱小婉看到他們的反應,還是冷笑,並不不慢地把自己用筷子夾到的暗舉到眼前看了看:「哦?黃門的暗?」微頓半秒,笑道,「那便好辦了,黃門的人不管用什麼毒,上肯定會帶著相應的解藥……你看你是自己出來呢?還是我把你們手腳都打斷了慢慢問呢?」
現在對取勝已有了七分把握,認為自己即便在封住部分經脈的前提下勝算也不小。
另一邊,黃東來也有點後悔了……他剛才雖然看出這開黑店的人武功不俗,但並沒想到會這麼高,所以他只是下了一種很普通的毒藥而已;倘若知道這人的功力強到了「封住一部分經脈照樣能一打二還佔據優勢」的地步,那他肯定會選擇更厲害的毒藥。
眼下,他跟孫亦諧有兩個選擇——
其一,是跑。這個功率比較大,因為朱小婉未必會來追。上中的毒,有解藥自是立刻能解,但即便沒有解藥,只要花些時間運功調息,把毒出來,就能去掉六七的毒,剩下的三並不致命,只要吃些泛用的解毒藥草,再休養個幾日便可慢慢消除;所以,對朱小婉來說,比起冒險追殺,不追反而能穩妥地保住自己的命。
其二,就是速戰速決,加快廝殺的節奏。即利用朱小婉現在經脈部分被封,無法發揮出全部實力這點,更加猛烈地進攻,迫使加速毒發,或者直接把打死。但這個方案風險大、難度高……他倆很有可能先被打死。
「你先等等!」危難當頭,已經背靠牆角的孫亦諧果斷開口,「我來說句公道話!」
他上是這樣說,但一雙小眼睛還在時不時瞥著不遠的那把三叉戟——之前廚子搬他們進來的時候,把這兵和包袱一起帶進來了。
「今天是你想害我們在先,我們也算是正當防衛,現在雙方各有損傷……」孫亦諧說得義正辭嚴,面不改,「要不然……我們把解藥給你,你讓我們上路,大家就當是一場誤會,各走各道兒……」
「哼……」朱小婉冷哼一聲,面獰,「你們殺了我男人,讓我當是一場誤會?」
「呵……」孫亦諧這下可笑了,他能看不出對方那點心思嗎,「老闆娘,常言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他瞥了眼地上廚子的,又看了看朱小婉,「您這番風韻,還怕找不到比這個好的?」他頓了頓,「再說了……你對這位的,我看也沒有深到生死不離的地步,不如……解藥之外,我再給你二百兩安葬費,解一解姐姐你的心疼,這樣夠講究了吧?」
孫亦諧深諳人心人,他這話聽起來甚是無恥,但恰恰是每一句都說到了朱小婉這無恥之人的心坎兒里。
朱小婉對這個廚子丈夫本來也沒什麼,平日裏就經常去城裏找小白臉,沒什麼好心疼的;再說了,在這兒開黑店也無非是求財,孫亦諧提出的這個方案,既能保證的命,又能讓這票沒白乾,甚至能讓面子上也過得去,自是心了。
「呵……」片刻后,朱小婉神一變,猙獰之全無,那份卻是又上眉梢,「這位弟弟還是懂事兒啊,這幾句可說到姐姐我心裏去了……」說著,又掃了眼黃東來,「就是不知,這位黃門的小兄弟,是不是和你一條心啊?」
「那必須的啊!」就連朱小婉都沒想到,黃東來竟然也是立刻變臉,笑著就答應了,「孫哥的主意可以啊,來來來,為了表示誠意,我先把解藥放這兒了,姐姐您看怎麼樣?」
朱小婉都驚了,暗自心道:「這兩個貨也太不要臉了吧?老娘我也得甘拜下風啊……」
哪兒知道……自己又中計了。
孫哥說得能是真話嗎?誤會?在有實力乾死你之前一切都是誤會,等到不是誤會的時候你人都沒了。
黃東來是最了解孫亦諧的,所以他才配合著一起表演,孫亦諧實際上想幹嘛他一清二楚。
「好,既然說定了……」朱小婉的眼睛盯住了解藥的瓶子,但剛想手,又猶豫了,「且慢,如何證明這瓶里裝的就是我上所中之毒的解藥?」
這麼一問,就是上鈎了。
因為這瓶解藥,只是個無關痛的、讓放鬆警惕的幌子而已……
「那……你想如何證明?」黃東來問道。
「你先喝一口。」朱小婉道。
的邏輯是:讓對方這沒中毒的人喝上一口,即便證明不了這是解藥,但至也證明了這不是毒藥。
「好~」黃東來幾乎毫不猶豫,手就要拿起來喝。
「等等!」朱小婉卻又一次喝止了他,「不對……我得先問問,你們剛才喝了我加了葯的酒,為什麼沒事?」
不愧是老江湖,在這種時刻,愣是把那件事給想起來了;這個問題很關鍵,因為如果黃東來和孫亦諧有某種避毒的方法,那就表示此刻這瓶就算是毒藥他們也敢喝,而且喝了沒事。
「我們在茅廁時,事先吃了解藥啊。」黃東來也並不慌,對答如流。
「你怎麼知道我加了什麼?可以用什麼解?」朱小婉又問道。
「呵。」黃東來淡定笑道,「我堂堂黃門主,連你那點蒙汗藥都分辨不出來?都解不掉嗎?」
他說的有道理,這個答案朱小婉還是信服的,但也正因為這個答案,讓朱小婉更不敢接眼前這瓶解藥了……
「嗯……你們黃門的手段,我還是知道些的。」朱小婉想了想,沉聲道,「你這解藥嘛……我看還是不必給我了,我自己把毒出來即是,二位留下銀子,請吧。」
如今已不再用最初那種看待江湖新手的眼看待二人,所以變得非常謹慎;就算黃東來拿出來的真是解藥,也不敢接……還是自己運功解毒最保險。
於是,三人就這麼保持一定距離對峙著,慢慢地作……幾分鐘后,孫亦諧和黃東來把二百兩銀子留在了后廚的灶臺上,拿上了包袱和三叉戟,在朱小婉的目送下慢慢退出了酒肆。
一直到兩人上了馬,騎出了老遠,朱小婉才退回酒肆中,二話不說就先把門先鎖上了。
也不傻,得防著這兩人在自己運功調息時殺個回馬槍,所以本不在屋裏逗留,直接去拿了個包袱,裝上那兩人留在後廚的二百兩銀子,再到柜上拿走了所有的銀票和散錢,隨即就從後窗開溜了。
順著林中的小路跑了許久,來到一荒僻無人之后,朱小婉才放下包袱,盤坐下,開始運功。
這時的,無論力還是意志,差不多都已到了極限,若再不開始運功,不消片刻就會毒攻心。
然而,就在運起第一口真氣之際……
「噗——」
就好似是發了什麼奇怪的開關一般,其口中猛然噴出了一口鮮。
霧未散,朱小婉便整個人子一,朝後倒了下去。
「怎麼……可能……」瞪著一雙充的眼睛,已經變紫黑的臉上滿是震驚之。
斷氣之前,後知後覺的,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卻見,那隻抓過銀子的手上,手心已然變黑,毒就是從那裏滲進來的。
「明明……他也了銀子……」這是死不瞑目的朱小婉留在世上的最後一句話。
黃門三絕,自不是浪得虛名,這無影無形的下毒之,才是他們真正的看家絕活兒,也是他們立足武林的基。
箸尖紅,就這麼死在了荒林之中,邊那一大包銀子,可買不回的命;生前曾讓很多人變了包子,而到死時,自己卻也了野們的腹中之食。
這世間的報應,大抵如此。
孫亦諧和黃東來只過了半個時辰就回了那間酒肆,他們沒有找到朱小婉,但他們看到灶臺上的銀子不見了,便知道對方已死定了;兩人也沒多說什麼,只是一把火燒了那間吃人的酒肆,便再次踏上了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