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煙最開始見到沈越的時候,他已經十二歲了。猶記得那個小小年總是給人一種沉重的鬱,彷彿長在背之的青苔,終年不見,秀氣的臉頰上有一蒼白的味道。後來慢慢的了,漸漸地了解了這個年,才覺得那只是一種在殼裡的自我保護而已。
其實這個年有點小小的和稚氣,當然了他也很倔強。
和阿煙悉了的沈越有時候也會笑,笑得心無城府,猶如一個孩子,清澈好看的黑眸里彷彿有了璀璨的味道。
阿煙垂下眸子。
在剛才那麼一刻,忽然有點想哭。
重活一世,這個年依舊視如親人,會為了以自己羸弱的軀擋在殘忍的暴徒面前,也依然會在面前出這樣的笑來。
阿煙溫煦地對他笑了笑,卻握著糯糯乎乎的小手聲道:
「糯糯,這是你沈叔叔,當初如果不是他,你和娘親早就沒命了。」
糯糯其實是個懂事兒的小娃兒,睜著懵懂清亮的大眼睛,歪著腦袋打量沈越。
沈越忍不住上前,抬手,了糯糯的頭髮。
的長發比起同齡的小孩要長得好,黑亮的髮,甚至些許捲曲,乖順地趴伏在額前,映得那小臉越發白凈。
這是當初他親手從接生的農婦手中抱過來的孩子。
沈越的手了下,終於忍不住將糯糯抱在懷裡。
小小的一個,的子,沒有任何抗拒,就那麼趴在你懷裡,滿心的依賴,用純凈的眸子歪頭打量著你。
這一幕,一直到很多年後,沈越都沒有忘記。
他不明白為什麼他會對這個糯糯的小姑娘有那麼特殊的掛念。
也許只是因為這是顧煙生下的孩子,也許是因為自己其實是那個救了的人,也許是因為他是出生后第一個看到的人,也或者,什麼都不因為,只是因為糯糯而已吧。
不過此時的沈越,卻只是抱了糯糯很短的時候,便小心翼翼地將給了阿煙。
這個時候的他,神淡淡的,恭敬有禮地向阿煙告別。
阿煙見此,忙住他:「越兒——」
沈越停下腳步,卻沒回頭,只是淡問道:「夫人還有事兒?」
阿煙張口說什麼,而是垂眸間卻見糯糯地靠在自己胳膊上,外面的落在稚的臉龐上,純凈好。
抿下,到底還是搖頭道:「沒事,以後有什麼事,若是可以,好歹和我說說。」
沈越默了片刻后,點頭,啞聲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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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阿煙跟著蕭正峰重新回到蕭家后,雖則依舊是如三年前一般的大家族,不過日子過得倒也舒心。現在蕭正峰的權勢人盡皆知,不知道多媳婦妯娌侄媳婦的想著結阿煙呢,誰見了不是笑臉相迎,哪個也不敢給任何臉的。如今在這蕭家同輩中,算是最人敬重的了。
偏生這糯糯又是那麼的惹人疼,被老祖宗抱著不撒手,只說蕭家這幾年只有男丁,卻沒有姑娘家,如今好不容易得了這麼一個姐兒,又生得如此緻可人,怎麼看怎麼喜歡的。
糯糯如今回到蕭家,邊有眾多小侄子甚至小侄孫的,一個個都撲過來「姑姑」甚至「小姑」,看著糯糯跟看個什麼稀罕似的。
一群小子們沒見過這麼可人的姑,更沒想到這小人兒可以如此逗人喜歡,一個個都圍著捨不得放開,甚至還有一個侄孫子,實在是喜歡糯糯,抬起手來忍不住了糯糯的小臉蛋。
糯糯這幾日被眾星捧月一般,也是慣得厲害,被小侄孫子拿手指頭了下后,有點不高興,抬手就打過去,小掌一個忽閃狠狠地拍在了小侄孫子腦袋上。「啪」的一聲,大家都呆了,小侄孫子沒想到這小小「姑」竟然這麼厲害,被打懵了,到底是剛滿兩歲的小娃兒而已,頓時張哇哇哇哇哭起來。
一時大家作一團,那邊嬤嬤僕婦都過來了。老祖宗問明白了后,不由樂了,對著那個小侄孫子道:「瞧你這傻樣兒,被個不滿周歲的姑打了臉,你還有臉哭呢,還不趕乾淨了淚,仔細別人笑話!」
當下這侄孫子被哄著不哭了,破涕為笑后,一群小娃兒這才重新玩起來。
老祖宗卻有些捨不得了,人老了,心確實有點偏,護短,捨不得糯糯,摟著不放,免得哪個不長眼的熊小子來咱的小臉蛋。
老祖宗自己挲著糯糯的臉蛋兒,笑道:
「這得跟新剝的蛋似的呢,怪不得奉哥兒要來,只是咱糯糯厲害得呢,誰也不能欺負咱!」
如今糯糯就是老祖宗懷裡如珠似玉的小寶貝,那是看得比眼珠子都珍貴呢。
糯糯除了去老祖宗那裡,最近還特喜歡去找玩。當初蕭正峰抓的那隻小白鹿,如今長得纖細高大,優雅氣派。糯糯一見就喜歡上了,咿呀著喊「馬,馬,馬!」
以為那是個馬呢,竟然要騎上去,一旁的嬤嬤沒辦法,只好抱著讓在上坐了一會兒。誰知道人家還上了呢,從此後每天都要坐。一來二去,一個小娃一個小白鹿也是混了,糯糯走到哪裡都要牽著那頭白鹿,竟然是當個寵養著!
作為一個小人兒,每天都玩得樂開懷,燕京城實在是比錦江城好玩多了!這日子真歡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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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水一般的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過年的時節。又是一個新年,祭祀放鞭炮這都是不了的。猶記得三年前阿煙還是個新媳婦的,跟著一起去拜祭,覺得分外新鮮。如今幾年過去,是當了娘的人了,屁後頭也跟著幾個新鮮的媳婦,很是的模樣,跟在後面著嬸嬸或者九,規規矩矩的。
阿煙不免諸多慨,臉,依舊,只不過過了年都已經十九歲了,蕭正峰也還差兩年就而立之年了。年紀大了,也開始有權有勢起來,更是有富貴傍,這好日子其實剛開始。
這一日是外命婦進宮拜見皇后的日子,阿煙這一品將軍夫人自然也該去進宮的。
昔日的燕王,今日的德順帝,他的皇后阿煙倒是知道,是昔日一位不怎麼出眾的侯府千金。阿煙和並沒什麼,不過想來對方也不至於為難自己,當下也就陪著老祖宗一起進宮去了。
這位皇后見是蕭家的人過來,特意多看了阿煙一眼,那個眼神真是別有一番意味。阿煙並沒在意,依舊規矩地拜見了,笑得溫婉如水。
皇后卻笑道:「我和顧夫人昔日乃是手帕之,可否留顧夫人在我宮中,陪著我說說話?」
蕭老夫人哪裡能說不呢,當下看向阿煙,阿煙便笑道:
「皇後娘娘,能陪著和你在這個時候說說話,那也是命婦得福分,哪裡有什麼願意不願意呢。」
既然阿煙這麼說了,皇后自然將留下。
一時蕭老夫人等人走了,其他拜見的命婦也都退下,皇后細細地打量著阿煙,一言不發。
阿煙輕笑,也是一言不發。
約猜到了這個皇后的心思,不過自己和德順帝可是清清白白,沒任何瓜葛。自己嫁給蕭正峰為妻后,除了和沈越接還算親頻繁,其他一概人等,盡皆遵守禮法。
是以如今站在這裡,問心無愧。
皇后默了半響后,臉並不好看,不過還是強笑了下道:「本宮忽而有些累了。」
阿煙知趣,當下再次拜見了,就此告辭。
誰知道還沒走出這皇后的瑞安宮,便見前方有太監宮擁簇著一群人走過來,阿煙心知不妙,忙躲在一旁,跪在那裡恭敬地候著。
今日隨著阿煙進宮的是青楓和齊紈,也都忙退到阿煙後跪在那裡拜見。
頃后,果然如阿煙所料,走到跟前的是德順帝。
德順帝一黃龍袍,細眸冷寒,俯首看向跪在地上的誥命婦人。
他抬了抬手,示意一群宮太監退下。
跟隨在他旁的大太監是個機靈的,當下不但自己退下了,還示意侍衛們將青楓和齊紈都帶下去。
青楓意識到了不對,臉上都沒了,倔強地站在那裡不,看向阿煙。
阿煙垂眸,淡道:
「你們先迴避下吧。」
這裡不是外面,是皇宮殿,所有的人都聽從於眼前這個穿黃袍的男人。
兩個丫鬟留下邊,無濟於事,若真箇有什麼,反而誤了們的命。
待到邊所有的人都退下去后,周圍就變得非常安靜了。
這裡是寢殿外的迴廊,迴廊的盡頭,一個人都沒有。
當然了,也絕對不可能再有人從這裡經過了。
周圍非常安靜,安靜到連聲鳥都聽不到。
阿煙跪在那裡,低頭著地面。
地上是漢白玉臺基,富麗華貴,尋常百姓家並不多見的,像這樣鋪面地面的唯獨皇宮苑了。
地上冰冷而堅,不過毫無所覺。
其實世上最冰冷堅的是權勢,須臾奪人命,毀人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