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顧齊修因在永和帝面前跪了那麼半響,又趕上天寒下雪,回到家中,力驟減,出了一冷汗后,就這麼和躺在那裏。迷糊中他被餵了一碗薑湯,之後便昏沉沉的一睡不醒了。
那李氏因為聽了顧煙的安排,真箇是每隔半個時辰便進屋查看一番,之前也就罷了,這顧齊修一直沉睡。誰知道到了後半夜,醒來一看,顧齊修面目發紅,竟是發了高熱。
用手過去,只覺得那額頭火燙,這一下驚得不輕,忙喊了丫鬟過來。今日守夜的大丫鬟是珊瑚,倒是個有主意的,一見此此景,知道不能隨便做主,便出主意道:
「還是要過去西廂房,請三姑娘過來拿個主意。」
李氏自然是明白的,當下忙吩咐珊瑚:「你趕過去西廂房,定要把三姑娘起來。」
珊瑚聽了,連聲應著,只穿了一個撒花棉襖便趕去西廂房。
這邊阿煙其實睡得並不實在,是明白,自己父親上輩子應該是怒了永和帝,被當眾下了面子,回來后氣怒加,就此病倒的。其實說的怒,也是無中生有,還是父親位高權重而不自知,早已被永和帝視為眼中釘。
如今這一次,父親在雪中跪求,其實這勢倒是有些和上輩子相似了。只不過一個是毫無防備,一個是籌謀之中而已。
阿煙想起父親回來之後倒頭便睡,當下也是擔心,本不敢睡實在了。
如此到了後半夜,兩眼剛閉上,便聽到敲門聲,暖閣外守夜的是青峰,聽到有靜,知道敢來攪擾姑娘的,必然是什麼大事件,也是嚇了一跳,忙披上棉襖就去開門了。
阿煙聽到門開了,接著便是小聲說話的聲音,心中已經料到了,當下便也起了。
那邊青峰很快便來到了暖閣,急忙過來回道:「是正房的珊瑚,說是老爺病了,正發著高熱呢。」
阿煙一邊下了榻,一邊吩咐道:「趕把綠綺過來,讓出去把哥哥藍庭過來。」
說完這話,人已經到了門前,青峰看要出去,忙幫披上大髦。
此時外邊是下著雪的,一踩一個白腳印,阿煙卻徑自往正屋過去。
到了正屋,李氏正在那裏火急火燎的呢,見了阿煙,忙迎過來道:「這可怎麼辦呢!」
阿煙過去室親自查看,卻見昏暗的燈下,父親閉著雙眸躺在榻上,臉上泛著不正常紅,上悶著厚重的棉被,渾散發沉悶的氣息。
阿煙擰眉,淡淡吩咐道:「先把窗子打開,氣兒。再去拿漢巾泡熱了,沾著藥酒,為父親拭下子。」
這邊李氏卻是大驚,不敢置信地著阿煙:「這邊病著,怎麼敢開窗子呢。」
阿煙卻道:「開外間的窗子通風,只要別直吹就可以了,屋子裏太悶了。」
李氏雖然覺得詭異,不過想著,這到底是親兒,斷然不會害他,掙扎了一番,也就去照做了。
這邊藍庭已經匆忙趕過來了,阿煙出去見他,吩咐了他速去騎快馬請大夫,又自己寫了一個方子,讓他務必將上面的葯抓來。
藍庭自然是一一答應。
這邊阿煙和李氏一起守著顧齊修,片刻之後,那邊周姨娘也聽說了消息,忙也趕過來從旁小心地伺候著。
一時李氏著顧齊修,不免抹淚,周姨娘也就跟著哭。
阿煙卻是別說哭,便是哀傷之也沒有一個,只是在那裡冷靜地照料著父親,親自拿了熱錦帕幫父親拭額頭。
頃之後,大夫終於請來了,卻是如今太醫院最負盛名的太醫院孫大夫,這孫大夫和顧齊修也是摯友了,當下一把脈,便知道這病來勢洶洶。
半響之後,他走出暖閣,皺著眉吩咐道:「這是急火攻心,心病,如今我先開兩服藥,你們給他煎服,若是明日能有所好轉,到時候老夫自來過脈。」
深夜勞煩這麼一個老人家,阿煙自然是心中不忍,不過知道父親此病危險,也被無他法。當下鄭重地謝過了孫老大夫,又親自送他出了房門,吩咐藍庭道:「藍庭,你替我送下孫大夫。」
說著又再次拜謝了孫大夫:「家中弟尚且年,此時深更,阿煙一子不好遠送,只好由家僕代勞,還孫大夫萬勿見怪。」
這孫大夫忙搖頭道:「三姑娘何必如此客氣,你父親如今病重,你自在房中好生照料便是,明日老夫還會過來。」
送走了孫大夫后,阿煙重回到房中,那邊李氏煎了葯來喂,阿煙便從旁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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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齊修這一病,卻是不輕,可真箇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湯藥不知道吃了多,邊李氏阿煙並周姨娘心伺候,卻一直不曾見好。
顧齊修病重的消息很快傳得朝野皆知,永和帝自然是極為痛心,特意擺駕顧家,前來看這位重臣,並再次痛斥了太子的行徑,言稱必然重罰。
顧齊修拖著病拜見天子,痛哭流涕,說起自己這一病之下,怕是從此不行了,並提起了告老還鄉,自然被永和帝一一勸了。
這邊永和帝一走,那邊朝中文武百,燕京城貴胄將侯,一個個終於不再觀,紛紛前來探。因顧家也無年男丁,顧煙這邊一則是忙著照料父親,二則到底是未嫁的兒家,便是大昭風氣再為開放,也不可能日日接待,於是乾脆便謝絕了大部分登門拜訪者,只那些德高重且和父親往深篤者,這才自己親自出去見過謝了。
此時已是深冬,顧清依舊每日練武讀書,每每忙完之後,看著姐姐里裏外外的持,幾乎是瘦了一圈,心裏便焦急得很,恨只恨自己如今年,不能為姐姐分憂解愁。
顧雲知道父親病著,便也時常過來幫著料理一二,不過如今到底是嫁出去的兒,也不能時時在娘家停留,是以到底能幫的有限。
偏生這一日,李氏的娘家嫂子和娘家母親都過來了,隨行自然是帶著大小一幫子的娃,男男,吵吵鬧鬧的,頓時把個顧府弄得跟菜市場一般熱鬧。那李夫人一進門,便連連嘆息:
「這裏裏外外的,不是婦道人家便是沒長起來的小人兒,竟沒個主持大局,還不如趕把清慶趕回來,好歹也能幫襯著點。」
李氏是好不容易看著阿煙幫忙把自己那娘家兄弟派出去,總算是了一樁心事,如今一聽母親這麼說,那心頓時提了起來:「哪裏能麻煩元慶回來,阿煙素來見多識廣,那些外面的達顯貴過來看,都能應付來的。如今好不容易清慶得了那麼一個好差事,怎麼能讓他就這麼荒廢了呢。」
誰知道李氏這話一說完,娘看看左右,便讓珊瑚出去了,卻把李氏拉住,小聲道:
「這家大業大的,你男人又病著,哪能什麼事都讓一個娃來當家。這萬一你男人有個好歹,到時候你和阿清可怎麼辦?」
李氏一聽娘說這個,頓時發愁起來,心道娘這是把那市井中的想法帶過來,還以為閨在這左相府里多麼威風呢,殊不知家裏的一切,原本都掌控在人家三姑娘手中,便是自家兄弟的那個好差事,都是人家給的呢。
如今,娘過來,倒不是幫忙的,反而是幫著自己來爭家產的呢。
也是沒辦法,只好嘆了口氣:「娘,你且把你的主意歇一歇吧,這左相府里,可不比咱們街道上。不是說你把元慶來幫襯著,便能打了那三姑娘。再說三姑娘對阿清倒是好的,我看也不是那猾之輩。」
李氏娘一聽,頓時氣得只跺腳:「你這個榆木疙瘩啊,哪日人家把你賣了,你怕是還幫著人數銀子呢!如今依我看,也不必顧著那買賣了,還是讓元慶趕回來幫襯著你。」
李氏見此,忙扯住娘的袖子:「家中諸事一直由我持,老爺一年俸祿有限,還要養這一大家子,不過勉強夠用罷了,哪裏值得爭搶什麼!」
李氏娘越發氣了:「堂堂左相府里,便是再窮,咱們拿鏟子刮刮油,也能刮出二兩金,這種時候,怎麼也得把你兄弟回來!」
李氏頭疼不已,可是見母親著惱了,一時也不敢說什麼。又不敢把這事兒給阿煙說,唯恐惹惱了,到時候連兄弟那個好差事都沒了,當下實在是分外難辦,頭疼不已。
這一日,顧清先去看過父親,見父親依舊咳得厲害,而姐姐從旁端茶遞水,又燉了特意調製的補湯來喂,越發覺得自己無用。一時耷拉著腦袋回自己屋去,心裏卻是想著,家中兩個姐姐,二姐姐嫁出去,三姐姐如今便是家中的頂樑柱,可是再過一兩年,總得出嫁,不能因為家中之事給耽擱了。到時候父親若是有個不好,自己這般年,真箇能撐起這家嗎?
他心中煩悶,胖乎乎的小臉兒上難免有抑鬱之,剛坐在那裏,便見李氏走進來。
李氏嘆了口氣,倒是沒注意到兒子那愁眉苦臉的樣子,只是隨口嘆氣道:
「你那不爭氣的舅舅若是這個時候真來了,還不知道如何呢。我還能不知道他,怕是一心想著來府里趁揩油的。他若是和你三姐姐對上,無論哪個輸哪個贏,我這都是裏外不討好啊!」
顧清本來心裏就沉悶不已,如今聽著這話,忽而便越發煩了:「母親之前不是說過,這舅舅是個不務正業的,如今他來做什麼?難道昔日母親不是總念叨這舅舅只一味地要銀子,而不知道會母親難嗎?」
李氏見了,頓時愣在那裏,沒想到這才七歲大的兒子,竟然發起火來,當下忙道:「可那是你外婆的主意,意思是你舅舅過來主持局面,好歹幫襯著點。
顧清低哼一聲,面上卻是十分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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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煙卻並沒想到那個自己拿銀子打發得老遠去跑買賣的李元慶如今竟要回來,只是心服侍著父親。
眼看著父親並不見好,心裏擔憂不已,想著千算萬算,不曾想父親能算人心能算朝局,卻不曾想沒算到自己的子骨,竟然還是攤上了這樁劫。唯一慶幸的便是看這勢,如今永和帝對父親這老臣並沒有起防備之心,那一日永和帝過來拉著父親的手,顯見得是極為倚重信任的。
父親這一次,簡直是拿家命在搏,好歹卻是搏贏了。
了這麼一樁心事,如今只盼著能熬過這病痛就好。
這些日子,該來看的也都來了,太子被永和帝足,在家面壁思過,自然是沒能來,其他的諸如燕王右相威武大將軍等,都是親自來探的。便是那不怎麼來往的齊王,也親自帶著稀世珍品過來了。
其他人也就罷了,燕王來的時候,卻是言又止,似乎想對阿煙說什麼,卻終究是沒說,最後竟然是挑眉笑了笑,那瞇起的眸子裏帶著幾分特別的意味:
「阿煙,這樣也好。」
阿煙約莫是明白燕王的意思的,他其實還是慕自己,希自己做他的王妃。當然了他心中也有野心,那野心比天大。
便是這野心,最終葬送了他的命。
阿煙輕嘆了口氣,有那麼一瞬間,幾乎想說什麼,想勸他算了,不要爭了。世間萬本有定數,你爭來爭去,卻只是爭得須臾的榮華,最後不還是枉送了家命。
不過到底是沒說什麼。
知道說了也白搭,不會聽的。這男人眼睛裏一旦有了權勢,便再也挪不開眼。若是尋常人等也就罷了,偏偏他生在帝王家,生在帝王家,距離那至高之位不過是咫尺之間,你要他放棄,做一個屈居於人下的閑散王侯,他怎麼可能甘心呢。
而除了燕王,還有一個特意前來探病的,卻讓阿煙有些連接待都懶得,便讓顧清去支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