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王嬤嬤已再無了最初的氣勢,一進了屋,見了阿煙,便噗通一聲跪在了那裏。
「姑娘,我王婆子縱有千般不是萬般不對,如今也不敢說其他,只姑娘能念在往日的分上,饒了則個。要說起來,我也是沒辦法啊,狗兒那個不爭氣的畜牲,在外面欠了賭債,人家追著他要,他若不給,人家說要他一條呢,我又能如何呢!再怎麼著,這也是我上掉下的啊,別人要砍他手腳,難道我真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嗎!」
王嬤嬤哭天抹淚,開始訴說起來。
顧雲小心翼翼地看了下阿煙,也不敢作聲。
顧煙垂眸掃過地上哭泣著的人,想著上一世,自己對何等寬容,便是自己嫁了后,也是尊為長輩一般地敬著,可是最後呢,在自己和沈從暉最為落魄之際,是生生將兩個人最後的希一卷而空。
有時候也會想,那個自小把帶大的王嬤嬤,帶著所有金銀背棄自己時,可曾顧念過自己半分?
還是說,當窮途末路之際,人心開始難測,便一心想著自己,再也顧不得別人了?
又或者,這個王嬤嬤之所以了錢財逃跑,或許也是怕有一日狗兒背主的事東窗事發吧。
顧煙接過綠綺送上來的那狗兒畫了押的供詞,略掃過後,聲音涼淡:「王嬤嬤,你也應該知道顧家的家法吧。」
王嬤嬤一聽「家法」頓時臉上失去了,不敢置信地著顧煙:「姑娘,你——」
顧左相制下的家法,那是甚為嚴苛的,只不過這家法向來管不到顧煙最為倚重的王嬤嬤頭上罷了。
顧雲蹙了下眉,也是沒想到自己這平日裏溫和的妹子,竟然對自己的媽下這般重手,當下只是默然不語,越發不敢說什麼了。
顧煙呢,則只是淡淡地問綠綺:「適才吩咐你過去請牙婆子過來,可去請了?」
綠綺連連點頭:「請了,就在外面候著呢!」
顧煙抿了一口茶,雲淡風輕地道:「既如此,那就把王嬤嬤和狗兒都帶出去,只是記得對那牙婆子說聲,這是府里犯了錯的,若是轉賣,總是要當心,免得下家又著了道。」
王嬤嬤倒吸了一口涼氣,瞪大眼睛,驚恐而抖地看著顧煙:「姑娘……姑娘……你,你竟如此狠心?」
顧煙連看都沒看一眼。
王嬤嬤此時手都在抖,驚恐地撲到顧煙邊,發出一聲尖利絕的哭聲:「姑娘,姑娘,你不可以如此待我啊,難道你忘記了……」
可是綠綺哪裏能讓撲到顧煙這邊呢,綠綺本來就是個力氣大的,此時過去一擋,便把王嬤嬤擋住,然後吆喝著便將帶出去了。
一時外面有哭天喊地之聲,但是很快那聲音就漸漸地沒了。
顧雲從旁看得早已目瞪口呆,這王嬤嬤年紀不小了,又是因為這種錯被趕出去,賣給牙婆子,怕是也沒幾個錢,卻又那般叮囑牙婆子,這分明是落不得什麼好下場,還不知道出去后幹什麼使活計去呢!
阿煙覺到了顧雲的目,水潤清澈的眸中浮現一無奈。
「姐姐,父親忙於公務,本沒有空閑理家,母親這幾年子骨一直不大好,也不太管事,如今父親立下的家規,不過形同虛設罷了。我房中既有這等順手牽羊見財起意之人,總不能姑息養,定是要殺儆猴,也好讓這一家子知道,從此後循規蹈矩,萬勿干這作犯科之事。。」
顧雲聽得一愣,詫異地看著顧煙,半響點頭:「妹妹說得極有道理。」
料理完了王嬤嬤,又送走了顧雲后,顧煙過窗欞看向院子,憑空便覺得那掃地的僕婦彷彿都比往常更賣力一些。
一時也笑了,便又招來了青峰。綠綺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再放心不過,只是子直爽,平日不夠細心,而青峰則細緻溫和,當下便把房中己金銀並釵黛都一併給青峰打理。
青峰得了這個令,知道王嬤嬤不在了,自己和綠綺便是姑娘房中一等一的人兒,忙恭聲應下。
安置妥當后,阿煙心緒大好,一時有些了,便命道:「午膳上的豬手,我看倒是沒怎麼,如今還留著嗎?」
青峰聽了,便笑道:「特特地給姑娘留著呢。」
阿煙一聽,心裏頗為歡喜,便命熱過之後呈上來。
這豬手著紅潤的澤,一嘗之下咸鮮香,爛適口,而不膩。此時房中並沒外人,也就不顧禮儀,拿了一個銀筷叉起來,啃得不亦樂乎。
一旁青峰看得都有些驚了,想著姑娘平日裏吃飯哪裏這般豪爽,不曾想吃個豬手,竟吃得這般津津有味。
阿宴將一隻豬手盡數啃后,放下銀筷,優雅地凈手拭后,這才淡淡地瞥了青峰一眼,笑道:
「有一句話做,爭似紅樓富家戶,豬蹄爛勸郎嘗,這豬手看似俗不可耐,可卻能夠使人皮細潤澤,有健腰、健腳、養之功,為上等滋補之品。」
其實是有兩年流亡到一小鎮,那小鎮上有一個世的居士,那居士通醫理,最擅調理之道,當時在那居士家中幫著做些實活計,後來那居士見倒是認識幾個字,也讓幫著謄抄一些本子,時候一長,也就學了一些。
滿意地拭乾凈了纖纖玉手,放下錦帕,笑著吩咐道:「囑咐下廚里,以後每日給我做一隻豬手來,變些花樣。」
相信不用自己吩咐,自家廚子自有一百種料理豬手的法子。
青峰聽著自家姑娘說那豬手如何如何,看著姑娘滴滴地手的絕姿容,有些恍然。
之前總覺得姑娘和以前不太一樣了,可又說不上來,如今卻是知道了。
姑娘依然是那個絕艷的姑娘,可是卻彷彿一下子增添了許多閱歷一般,比以往多了幾分堅定和強,更添了一些豁達和從容。
阿煙何嘗不曾看出青峰的心思,不過並不在意,想著時候一長,邊的人總會習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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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數日,阿煙每日都要一個豬手下肚,那燉得的豬手吃在裏,口齒生香。阿煙邊的幾個丫鬟也漸漸習慣了姑娘這新的嗜好,甚至顧家的廚子孫老頭還嘗試著給阿煙弄了幾個新的豬手做法。
因前一段風寒,阿煙是向中學請了一個月的假的,如今假期還有幾日,也就繼續在府里過著悠閑時。
閑暇時把自己房中的書籍字畫都翻了一番,下手練字開始找回昔日的覺。除此之外,還會把顧清過來,問些學問上的長進。
其實大昭朝府設有男學和學,專為皇室子弟並朝中五品以上員子而設立。只是那皇室子弟也就罷了,自然是人人能上的,可是對於朝中員來說,無論大小,誰家子要去學之中,總是要經歷一番遴選的。
阿煙自小聰穎,七歲便通過了這遴選,進了學,當時這件事還在燕京城裏稱作一樁談呢。
只是府中的二姑娘顧雲卻一直未曾通過,如此考了兩三年,自己也覺得無趣,便不再去參加了。
顧左相見此,倒是也不勉強,便請了西席在家中教,及至到了十三歲上,也定了親的,從此後便不再學了。
而顧清呢,到底是個男孩子,顧左相縱然更偏疼顧煙,可是對這顧清也是抱了極大希的,不求他如顧煙一般七歲學,可是總也該考進去的。
要不然傳出去,顧左相家唯一的小公子連學都不能進,他這老臉都沒擱呢。
阿煙此時也是想到了這個,便詳細地詢問了顧清如今的學問,又因材施教,給他推薦了幾本往日自己讀的書籍。
顧清此時只覺得自己這姐姐溫,對自己說起話來輕聲細語的,好看的眸中彷彿流著脈脈的清泉,比自己母親往日的嚴厲不知道用多了,心下真是越來越喜歡姐姐。
以至於有一日他忽而道:「姐姐,我聽人說,你目無下塵高不可攀,還說你事嚴厲,重罰了王嬤嬤,說遇到你總是要小心謹慎,可是怎麼我如今卻覺得你完全不是這樣的。」
他其實不過才七歲而已,頭戴玉冠,歪著腦袋,認真而不解地著阿煙,言語稚可。
阿煙一笑,溫地拉著他的手道:「一個人到底是什麼模樣,那端看是對誰了,你我本為家子,父親為朝中重臣,我們便是不曾眼高於頂,可是看在旁人眼裏,難免便是高不可攀了,這並不是我們不好,而是其位,別人便會這麼想了。」
顧清仔細琢磨一番,頗覺得有道理:「前些日子我跟著母親去外婆家,我那表哥還覺得我太過貴高傲呢,只是他見我邊有丫鬟侍從相隨,便不以為然而已。但其實婆子丫鬟,在我們這等人家,本是常理。」
阿煙見孺子可教,讚賞地點頭,繼續聲道:
「可是你我之間卻不同,你是我的弟弟,我們都是父親的兒,住在一個宅院裏,吃著同樣的飯菜長大,骨子裏傳承的是同樣的脈,秉持著同樣的教誨,繼承著同樣的姓氏。一個人最後為什麼樣子,其實和這些都息息相關,並且影響深遠。許多年後,我們即使各自有各自的際遇和人生,可是終究會去回味我們共同曾經經歷過的。」
停頓了下,憐地著顧清的頭髮,邊泛起溫暖的笑意:「這世間雖有父母子之親,可是父母將來年邁,總有駕鶴西歸之時。這世間也有夫妻朋友之,可是朋友有聚散,夫妻有和離,而姐妹姐弟之間,卻是無論何時,總有脈相連,永遠可以相互扶持提攜,即便因緣際會各奔東西,也依然會相互牽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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