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煙重新睜開了雙眸。
僵地環視四周,發現自己躺在一個悉而又陌生的地方。
這是一間閨房,自己所躺的羅漢床旁是一個金楠木梳妝櫃,並金式風格底箱櫃,旁邊放著一個雙拼六角圓椅桌,而牆上掛著綢捲軸四條屏純手工繡花鳥綉畫,一旁則另有一張甲骨文圖,那甲骨文圖赫然寫的便是『玉不琢,不』。
此時應是晨間時分,濃郁的紅從翠紗糊著的窗欞上投過來,把屋子折上一層斑斕的彩。
這廂房是朝東的,是西廂房。
而屋子裏的各樣佈置,恰是之時閨房的模樣,就連那甲骨文圖上的字跡,都是那麼清晰而悉。
悉到讓人心。
午夜夢回,多次,重新回到的里,無憂無慮地在顧府過著閑適而自在的日子,又有多次,醒來之時面對著窮困和艱難,將夢中落下的淚悄悄拭去。
如今,眼見著這番景,忍不住抬起手,了臉頰,那臉上細膩,並沒有滄桑歲月留給的痕跡,更沒有那道自己親手割下的傷疤。
踉蹌著起,跌跌撞撞來到了梳妝櫃前,對著那面半人高的銅鏡細看。只見銅鏡里的人兒,烏髮如雲一般流淌在前,一張掌大的小臉兒細白緻,一雙眸子猶如盈盈秋水,帶著不敢置信,就那麼著自己。
這是一個姿容絕的及笄,猶如帶著朝的一朵牡丹,正徐徐綻放,鮮得隔著銅鏡都能覺到那蓬稚的氣息。
這不是那個經歷了世間滄桑困苦地流落街頭的婦人,而是十一年前的自己。
那個時候,父親尚在,自己未嫁,顧府正是風興盛之時,能夠踏進顧府門檻為花廳坐上客的,那都是燕京城裏有頭面的人。
阿煙就在這驚疑之際,忽而聽到一個爽朗響亮的聲音。
「姑娘怎麼自個兒起來了?」說著這話時,門前的簾子被打開了,一個穿著綠襖的孩兒走進來。
孩兒約莫十四五歲,濃眉大眼,梳著雙髻,行間倒是頗有幾分幹練爽快。
阿煙喃喃地道:「綠綺……」
這是自小跟著的丫鬟,在十三歲那年提為一等丫鬟,後來嫁了,也就跟著陪嫁了。
綠綺見阿煙神有些不對,忙走過去扶著:「姑娘,今日個風寒才好,怎麼就這麼起來了,竟是連個鞋都不曾穿。」
被綠綺這麼一說,阿煙低頭看過去,這才見自己正赤著一雙腳踩在地上。
那雙腳小巧緻,十個指甲用仙花染了紅,猶如十個的小貝殼一般,十分好看。
此時阿煙心裏已經約明白了,自己重新回到了之時。
不管這是不是一場夢,在這夢未醒時,總是要好好回味這久遠時里那點點的悠閑和幸福。
當下綠綺扶著阿煙重新上了羅漢床,又蓋上了錦被,正要歇下的時候,便聽到外面一陣喧嚷。
這綠綺一聽,便皺起了眉頭,不高興地道:「一天到晚,也不分個時候,真不知道又在鬧騰什麼!」
阿煙躺在那裏,讓冰冷的腳趾著錦被中的溫暖,隨口問綠綺道:「外面這是怎麼了?」
綠綺頗有些無奈:「還不是王嬤嬤家的狗兒,真不知道又惹了什麼事兒呢!」
阿煙聽到這個,靜靜地躺在那裏,腦中便漸漸回想起來了。
記得當年剛及笄的時候,自己媽王嬤嬤的兒子狗兒,據說是沾染上了賭癮,地拿了王嬤嬤的己錢出去。後來這狗兒輸了個,被外面的人著追債,王嬤嬤沒辦法,便拿了自己的首飾出去變賣,為狗兒還債。
素日是不心那金銀之的,對於些許首飾也並不放在心上,又因早年母親教誨,知道從小要待下人和善寬容,這王嬤嬤是自己媽,素來敬重的,是以竟然聽之任之,只訓說兩句也就罷了。
如今回想起來,這竟然是開了狗的先河,因了自己縱容,後來真是無法無天。
先是狗兒因貪財,中下別人的圈套,從而被人收買幫人做事,以至於吃裏外,間接導致了父親仕途上的不幸,後來晉江侯府沒落後,自己和沈從暉帶著己金銀趕往老家,誰知道半路卻被這王嬤嬤走了家底,之後又遇到了盜賊將餘下財務家什洗劫一空,從此後自己和夫君落得一個困苦下場。
想到這裏,邊不免泛起笑來,當下也不再休息,吩咐綠綺道:「伺候我穿吧。」
綠綺聽了,倒是微驚:「姑娘,你這是要親自去過問這事兒嗎?」
綠綺也是知道,姑娘對那王嬤嬤極為敬重,儘管這王嬤嬤總倚老賣老,可是平日裏姑娘也多是忍讓寬容。
阿煙心中泛起一個冷笑,挑眉,淡道:「家裏出了這檔子事兒,姑娘我總是要去看一看的。」
綠綺見那絕的小臉兒顯出幾分堅定的清冷,不免越發詫異,想著姑娘病了一場,倒是變了一個子。
穿戴齊整,走出西廂房,迎面見到的便是之時顧府的院子。
顧府這座宅院也是前朝便留下來的了,至今也有數百年了,府房舍古樸簡約,而錯落有致地分佈於院各角落的漢白玉雕件,則為這個古老的宅院增添了幾分富麗清貴之氣。
院子靠近大門之有一個參天棗樹,據說已經有五百年了,這棗樹每到八月十五中秋佳節,必是掛滿一樹甜棗,那果子飽滿紅潤,清脆甘甜,有仙果之稱。往年當今永和皇帝也曾親自蒞臨顧府,品嘗著顧府的仙果。
因了這個,每年中秋佳節,燕京城權貴,朝中百,兩隻眼睛都會盯著這顆棗樹的果子,端看這顧左相的果子都會送給哪些人家,以此推斷朝中的向。
而此時,就在這參天棗樹之下的幾口大缸旁,王嬤嬤正和一個婦人爭吵著,一旁站著狗兒,並有幾個沒梳頭的小丫鬟在看著熱鬧。
那婦人正是周姨娘,約莫三十多歲的年紀,容長臉兒,穿著一錦緞,著一頭的烏,此時正和那王嬤嬤吵鬧個不停。
「誰家了我的東西,誰心裏有數,老娘罵得就是你!不要以為這一家子都是傻了,看不出你這個吃裏外的老東西!」
王嬤嬤哪裏是個省事的,氣得老臉都紅了,指著那周姨娘罵道:「你當你是誰,也敢在老娘面前囂,當日夫人在的時候,是誰天天跑過來端茶遞水,一口一個王姐姐地著,如今倒是好,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竟然把自己當做主子來了,真以為生了一個姑娘,你就是主子了嗎?我呸!」
如今們兩個這一鬧騰,聲音囂張得,一時之間,有耳房裏灑掃的小廝和丫鬟也都看過來,探頭探腦,好不熱鬧。
阿煙見此,已經蹙了眉。
往年只知道王嬤嬤素來囂張,且和這周姨娘分外不對眼,不曾想,這兩個人竟然吵這般模樣,何統。
一時阿煙想起父親,便問一旁的綠綺:「老爺不在府里?」
綠綺聽了,不免嘆道:「姑娘,你怎麼忘了,上個月老爺親自過去邊境督軍並運送軍餉過去,一時半刻不會回來的。」
一時看著那兩個人,綠綺撇道:「若不是老爺不在,們兩個敢吵這樣?還不是山寨無老虎,猴子稱霸王」。
阿煙聽聞,點頭笑了下,卻是想起那北狄人擾邊的事兒來。
近一二十年來,北狄的珝虓繼承父業,登上北狄王之位,然而此人野心,不願偏安一隅,矢志一統天下,這幾年因他休養生息,兵強馬壯,便時常派人擾邊境,藉機試探。
而在永和六年,也就是如今阿煙十四歲的時候,北狄王珝虓派人北狄大將軍沄狨攻打大昭,永和帝大怒,便派了自己的皇子齊王邊疆為帥,前去迎敵。這一場仗約莫打了一年之久,恰當時齊王吃了一場敗仗,當時朝中便有風聲傳出來,說是齊王勾結外敵。
雖則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可永和帝到底有幾個兒子呢,對於這位平日裏最為寡言且和自己疏遠的齊王,他還是有些不放心的。當時太子也是不安,便過來府中找了一向信任的顧左相。
如此一番商議后,永和帝便派了顧左相前去督軍,並運送軍餉前去邊疆。
也是湊巧了,因這軍餉及時到達,邊疆眾軍軍心大振,幾場大戰打下來,這北狄的鐵騎軍算是撤了。
聽說齊王原本上了奏本想要反擊攻向北狄的,可是永和帝卻來了一句「窮寇莫追」,就此將士氣正旺的大昭軍給攔在那裏,不許進發了。
因了這事,朝中當時也有所議論的。
不過阿煙卻是想起來那後來的平西侯,當初不就是因為這一場和北狄的大戰,當時只是一個校尉的蕭正峰帶領一個十八人的小隊,襲了北狄軍一個營,並斬殺北狄王子比烖,立下大功。從此後,這位年僅二十四歲的青年開始了他在沙場之中所向披靡的戰績,戰無不勝攻無不克,開始了大昭國一段名將的傳奇。
阿煙回憶往事,想著此時此刻,或許父親也在邊疆,或許那位日後將威名赫赫的平西侯,如今只不過是一個初現鋒芒的年輕人吧?
當下著眼前爭吵的二人,淡笑著,也不說什麼,就這麼靜靜地在一旁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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